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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 展评|盐是盐的盐——评蒋鹏奕“荒凉赠予孤独的纪念碑”
ARC 展评|盐是盐的盐——评蒋鹏奕“荒凉赠予孤独的纪念碑”
2025-02-21 18:20

蒋鹏奕:荒凉赠予孤独的纪念碑

香格纳画廊,北京

2024年9月22日至10月27日
让我们学着像杜尚那样,把艺术比作一种“盐”,因为当代艺术早就不是一门建构和塑造的手艺了。今天,艺术的关键是各种现成材料的组合和配比,以及在最后关头把它们从“物”转变为“食物”的那个魔法时刻:加盐调味。不过,要是盐放多了,甚至远远超过食物本身的分量,又会发生什么?
在蒋鹏奕去年秋天的个展“荒凉赠予孤独的纪念碑”上,我们就看到了“盐”因为过度饱和而大面积析出的奇特场景。首先是真正的盐——一开始,观众很可能误以为那些平面作品是某种数字技术的产物,而非实打实的摄影,因为画面里那一个个怪模怪样的物体看上去总有些自相矛盾:一方面,从整体形态上看,它们无疑是一些典型的人造物——对称,呈现为若干明确的结构单元,带有明显意图地高高耸立……总之,标题所言非虚,这是一些纪念碑,至少“骨子里”是,因为我们感到,不管怎样描述这些东西,量词总该是“一尊”;可另一方面,它们的表面肌理却完全没有手工塑造的特征,而是类似层层叠叠不断增生的钟乳石,像一种无机的地质作用的产物。很难说这该称为“巧夺天工”还是“鬼斧神工”,只是这种似人非人的效果让人立刻联想到某种能够自动生成纹理的对抗性算法。不过,真相其实更朴素:画面中的那些物体就是一些雕塑,只是被做旧了。艺术家把做好的雕像浸泡在银盐溶液中,等待物质在其表面大量结晶,然后拍摄下来。

展厅里唯一的录像作品展示了这个缓慢结晶的过程。我们能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一座圣像——从背后的双翅看很可能是天使像——被当作晶核沉在盐液中,用以诱发凝结作用。一段时间后,随着塑像被裹上了越来越厚的盐层,形体连成一片,雕刻细节从小到大渐次消失,最终,一座纪念碑所能包含的一切具体信息都被消除殆尽,它不再铭刻任何理想,除了最初的那一个:使之矗立,并使人的存在被记住。
摄影术的创始人之一,银盐底片的发明者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博(William Henry Fox Talbot)在这项技艺的诞生之初就洞察到,拍照是一种用来记录“时间创伤”的手段;苏珊·桑塔格补充说,“创伤”在这里主要就是指建筑物和纪念碑的风化。如果说摄影本质上就是借助盐的变质来捕捉消逝中的人类遗迹,那么,蒋鹏奕的尝试就不能说只是开拓创新,而更应该看作一种回归。因为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的那些古怪客体也足以构成对摄影术本身的隐喻:银盐在人造基底上大规模“风化”,从而形成记录——这不就是快门闪烁时,暗中发生的一切吗?说底片就是新一代的纪念碑绝不为过,而纪念碑只有被侵蚀、被伤害,才会完成真正的铭刻,只有到那时,它所拥有的才不仅仅是抽象的铭文,还有时间的痕迹。

这样说都不是有意夸张。毕竟,在长久地注视银盐的结晶反应之后,谁能说这当中没有一点摄影师“本职上”的迷恋?不过,在蒋鹏奕这里,有了纪念碑这个视觉隐喻作为中介,就算用银盐(即便是数码银盐)来显像银盐、用盐来调味盐,所得到的也并不是简单、封闭的同义反复,并不类似于用摄影机拍摄它自己的显示屏时构成的那种空转的回环。相反,我们只是分离出了另一个层次,就像是一边用一氧化二氢分子的运动来解释结冰现象、一边保留从宏观上感受冰水,在这里,则是将时间的凝固还原为银盐的腐蚀、将照片还原为一种只是有点特别的蚀刻画——宏观上,摄影被体验为对拍摄对象的无痕的摄取,以至于很多时候,“拍摄”等同于保持距离、袖手旁观;微观上,摄影却意味着曝晒、变质、冲刷和销蚀,每一道工序都是创伤性的。当我们把摄影称为一种捕捉瞬间的艺术时,错过的就是后面这个层次,在这里,艺术上的断裂性(“定格”)被化学上的连续性所取代;在快门看来是“一瞬”的,从底片的角度看,则是漫长的风化。在后者那里,“摄影”的内部是凌乱不堪的光化学废墟。
实用地看,正是作为一种化学(chemistry)的摄影术,维持着作为一种炼金术(al-chemy)的摄影艺术。而作为摄影师,蒋鹏奕的特权是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两种“盐”,其中一部分上升到了虚拟的维度,成为摄影艺术的魔法调料,用以创造出完美的拟像,时而为对象附上梦幻般的光彩,时而又高调宣布“灵韵”已经破产;另一部分则下降至实在界,在黑暗中与纪念碑相混合,仅在底片受损时偶然浮现在画面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蒋鹏奕本质上并不是一位激进艺术家,他的“盐”已经分为两份:其中一份现在充当食材,虽然它看上去更有盐晶的模样、实际上也真正是盐;另一份则继续作为摄影师的银盐发挥作用,令前一种盐显现为图像。这时我们才想起,盐的存在也是双重的,真正的盐并非颗粒状的白色结晶,而是消失在舌头上的一种咸味。现在,悖论仅在这两面交错之际一闪而过,我们看到被伤害至面目全非的客体,不过,当我们看到时,一切伤害都已停止,被裱进了光滑、无痕的平面中,后者是一种崭新的纪念碑,透过它们,我们才能阅读破损的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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