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耶苏
“一纵一横,叶之道”
——《龚贤画诀》
1697年,彼得大帝装扮成学徒,来到阿姆斯特丹造船厂学习,考察欧洲先进技术。之后,他率军赶走芬兰人,在涅瓦河口的荒地上用佩剑划出两个“十”字,决意兴建圣彼得堡并使之成为俄罗斯的国际港。当地人看到西式建筑在涅瓦河两侧纷纷拔起,不禁惊呼:“几何学来了!”
同样的国际港在19世纪的上海建立了起来,并且更为成功。到20世纪初,魔都已经汇通全球,以高度的开放性抹平了时差。彼得大帝不会想到,1917年的革命能量不仅推翻了他一手建立的帝国,也催动俄国的现代艺术反向影响欧美,闪耀出马列维奇等一拨表现纯粹精神的艺术家。
对照历史与图像的演化,我们或许可以发现某些与宏观系统相通的艺术面向。对于一直生活在中国上海的艺术家丁乙先生,某种充满克制的探索相当持久地出现在了他的绘画实践中。1988年,丁乙完成了自己第一幅纯粹的抽象作品(十示1988-1)。整幅画面分成红黄蓝三原色,划分成90个方格,每个方格内有一个“十”字符号。即使结构简单,画面已然具备了基准。就如丁乙谈起的“十”符号,是受到早年设计工作中碰到的裁切纸张边缘十字标注的启发。将一个来自实用功能,理性操作的形式引入绘画,丁乙得以用一种可持续的方式抗击绘画中的具象惯性。
之后,“十示”系列随着艺术家个人及现实的诱因逐步演进。2018年11月,丁乙的个展“立交”在香格纳画廊开幕,展览呈现了艺术家三十年来一以贯之的“十示”系列,而其中主要作品是艺术家自2015开始在椴木板上的新尝试。通过走访艺术家工作室,我看到丁乙先生今年几幅完成度不同的作品。艺术家通常会先在底板上打线,得到纵横交错的网格,然后运用丙烯、粉笔或木炭等材料对画面进行布控,这个过程就像是在地下埋设各种管道。而后,艺术家不预先打稿,直接进行带有书写性的描绘,添加“十”和“×”两种互补的基本符号。色彩伴随着这一看似枯燥重复的动作逐渐聚散,汇编成具备空间深度的图形意象。最后的刀刻步骤更像是一次对于原初理性构架的回溯,通过刻出网格之间的交叉点等处,木层暴露,画面得到外力刺破。
如果说自上世纪80年代末,丁乙选择用冷峻的、抽离意义的图式来回应那个充满争鸣的图像流溢时代,那么在今天的“立交”中,观众可以感受到一种逐渐倾向于整体性的、模块化的绘画尝试,它流露出对建制的兴趣,对全景的冷静构造。在作品(十示2018-3)中,通过色彩,画面看上去就像阳光照耀下的花园,光艳明朗。而从2018年的第一幅作品(十示2018-1)里,观众能够看到更为具体的暗示:由符号组成的菱形矩阵,就像太空舰队一般,从画面的左上方至右下方斜向穿梭,透露出模糊的未来感。其中用刀刻出来的木色小点,构成了原子化的光斑,与图元模块、背景、线条串联,形成星空般的密集磁场。可以看到,这些作品中的理性基底逐渐遁形,稳居幕后,让位于更富动势与接纳感的视觉语言。
随着智能时代的全球重心转向亚太,新的冲突与能量交互正在21世纪加速发酵。“十示”作为绘画系列,像是一位具备现实意识的旁观者,它不仅遵循自身的基准与理性管控,同时映射出绘画中的弹性维度。
毫无疑问,对于丁乙来说,这场关于“十”字的演进还会长久持续下去,走向更多未知的变化,正如艺术家坦言:“最近的工作状态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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