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婉京
“我们需要迅速找到遮蔽情绪的方法,这让林奥劼的创作变成了一种逐层递进的循环拷问。”
对大多数北漂艺术家来说,去一趟798就算进城。进城的成本之高,与成名的成本相比又是相形见绌。林奥劼在他北漂的一个月中,曾试图计算这个成本,于是创作了《我觉得我可以》(除特别标注,所有作品均创作于2018年)。这件将近24分钟的录像作品记录了林奥劼向798和草场地的十多家画廊投简历的过程。当林奥劼硬着头皮向他不喜欢的画廊递上简历时,他紧张到手抖,那一刻他发现“不喜欢”的情绪可以如此具体。由此,他测量出了自己和真正北漂艺术家之间的距离:真正的北漂像是梦游者,依靠梦来维持现实,也用现实来解构梦;而林奥劼既无法清醒地扮演一个梦游者,也无法梦游般地醒着。
类似的“不喜欢”在其2017年的作品《卑鄙的我》中同样出现过,林奥劼当时正在上海的画廊“亚洲当代艺术空间”做个展,他向总监提出意见,明确要求画廊不要再跟他不喜欢的艺术家合作。但那时林奥劼并不需要跟自己不喜欢的对象当面对质,这次他却需要走进自己不喜欢的画廊,并与之直接交涉。假设“不喜欢”与“喜欢”之间只有对立关系,那么观者应该可以根据林奥劼的“不喜欢”推断出他的“喜欢”。然而实际上,我们在展场找不到任何符合这个逻辑的鲜明的个人好恶,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隐秘的局部——展览海报上林奥劼手里拿的戴建勇作品集,《我觉得我可以》片尾何迟的歌声,以及《23周年》里用鼠标绘制的50多位香格纳艺术家的代表作……这些是林奥劼喜欢的艺术家,他把他们融入创作是为了表达“喜欢”。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事物,却不轻易向外界坦露内心的“星丛”。加之当代艺术圈内人士在评论作品时总是习惯性闪躲(用看似中立、客观的形而上理论来包装情绪),这让“喜欢”反倒变成了尴尬而吊诡的存在。林奥劼的“喜欢”就这样被理解成了他在“搞gag”(粤语里“搞笑”,“讲冷笑话”的意思)。这种错位的释义也发生在展览名称上——“有空调的热带能出哲学家”对应的英文变成“Those Who Like Playing Tricks Usually Don’t Live a Good Life”(喜欢耍小聪明的人通常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样)——但似乎只有把中文标题和完全不能互译的英文标题并置,让笃定的中文陈述遭遇否定的英文假设,整个展览包含了肯定(喜欢)、否定(不喜欢)、否定之否定(不喜欢之不喜欢)的结构才明确成立。观者从中看到的不是艺术家的态度,而是自身的喜恶。接下来,观者会进入新一轮的闪躲,因为好与恶都不可以被他者指认出来,我们需要迅速找到遮蔽情绪的方法,这让林奥劼的创作变成了一种逐层递进的循环拷问。
“醒游者”林奥劼的“在场”从展场一路延续到朋友圈,他和曾梵志的合照以相同的姿势呼应着刻画两人合照的鼠标绘画。这种“在场”因其层层传播的性质甚至有过度的嫌疑。林的作品虽然触及了艺术生态与全球资本的关系,却又不是严肃地展开评述,他只是把观者的情绪轻轻地扭了一下:他戏谑地描绘出美术馆运营发展中“馆长之肝”的变化;他开过“开锁匠与女主人”的玩笑,在故事里糅进某家画廊不让他执行的三个方案;等到他终于结束北漂生活,回广州之前,他不忘把身上的“北脸”羽绒服脱下来,挂上展墙。他说,这是香格纳特意买给他的,陪他走过了北京最寒冷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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