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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勇:把中国字玩到极致 | 一条艺术
2021-12-15 16:22

编辑/王筱芸   责编/邓凯蕾

11月7日,施勇的个展《向内,直至消失》在上海香格纳画廊开幕。他把汉字拆解、重组,或反复抄写、擦除,呈现出展厅一楼里11件最新装置和雕塑作品。二楼“一个人的艺术史”,则是他对自己近30年创作生涯的梳理。

施勇在艺术界有诸多身份,除了中国最重要当代艺术家之一,他还是香格纳画廊的艺术总监、一位有33年教龄的艺术教师。2019年,疫情突然出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让世界彼此断开,成为一个个孤岛。这次展览就是施勇对疫情的“应激反应”。他说:“困境之下,你不得不返回自身,向内重新审视自己。”

展览开幕后,一条艺术来到香格纳,与施勇面对面聊了聊展览背后的故事。


施勇在艺术行业工作已经有30个年头。他有着多重身份,用他的话说,是一位“当代艺术的从业者。”
11月7日,他以艺术家的身份,开启了最近个展《向内,直至消失》。
展览开幕后,我们来到展览所在的香格纳画廊,见到了施勇。施勇高高的,瘦瘦的,说话也很幽默,被圈内人称为“施帅”。
展览一共有两层。一楼的11件作品,都是施勇在疫情期间的最近创作。

进入展厅,右手边的三件装置《遗忘比记忆更久远》,是展览的起点。每个装置左侧有一张破损的纸张,右侧LED屏幕则是施勇拍下的照片,记录了他在这张纸上抄写与擦除整本书的过程。

2019年疫情爆发后,人们的生活节奏被打乱。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在家里待着,看着手机里不断更新的疫情新闻,很焦虑。施勇决定做点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拿出以前没有读过的,或是太艰深而不敢读的书,以一种行为艺术的方式强制自己完成阅读:他在一张速写纸上抄写,抄满就拿橡皮擦掉,收集起橡皮屑,然后在同一张纸上继续写,直到抄完整本书。
一开始书写是流畅的,反复地擦除后,突然一个时间,纸就变得脆弱了。施勇必须小心翼翼才能继续。

他抄的第三本书是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上卷,一本艰深又厚重的文学巨著。抄到中间纸张就已经不堪重负,擦除时碎片一块块地掉落。他本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却变得更加焦虑了。

“最让我头晕的其实是第二本书《这不是一支烟斗》。同样一种纸,它突然变得非常坚硬、光滑。几次擦除后,我铅笔写字也打滑,橡皮擦上去也打滑。它非常坚决地拒绝了我。”
这样的结果是施勇意料之外的。纸张就像人的身体,在接受各种各样的信息之后,有的忽然变得脆弱,也有的变得更加坚强,拒绝侵入。
整个抄写过程持续了10个月。中间施勇一度写到肩周炎复发,做好手术又继续进行,才有了展览现场的三件作品。
也是从这里开始,施勇决定要做这样一个展览:以语词、文字及特殊的书写与擦除行为为主题。


中央的装置是这次展览的核心作品,《向内,直至消失》。正如它的名字,三个锥形铜体相交于一点,彼此连接,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在物理上不存在,实则存在的词语“消失”。
施勇带我们走到装置前,把头探进其中一个锥体,我们在另一侧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传来。他说,就像声音一样,进入装置的东西并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出逃了。


展览的另一部分是关于“新字体”,是施勇在疫情之后的新创作。
“曾经我们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样的立场,大家还是会拧在一起。”施勇说。但疫情出现后,刹那间世界就断开了。施勇由此决定创造新的字体。他把宋体的笔画拆解,再重组,构成一个个闭合型的孤岛,“这就像我们的现实。”


《内向》这件装置的内容,就是由48个字重新拆解而成。这件装置是施勇根据现场制作的。一个封闭的环形包裹住现场的一根柱子,内里的LED屏幕再循环播放48个封闭的字体。这是一个决绝的、无法解开的结构。


展厅另一面墙上挂着另一组新字体。新字体装在冰冷的金属框中,但内在他选择了像树脂等更有温度的材料。
施勇说:“这可能有我个人对未来的一种期许,以后或许不会像现在一样消极,它总会重新打开的。”


一个人的艺术史

从93年以来,施勇以艺术家的身份工作了将近30年。
展览的二楼,就是他对自己以往创作的梳理。呈现的不只是作品,还有参考文献、手稿、草图、模型、声音、视频……

“这就是我一个人的艺术史。”施勇说,“我无法去用纯粹的时间线索去来界定这些历史,所以我就把它们用板块的方式来呈现。”
有些板块已经是过去式。如最早的“作为内部意识形态的材料”,陈列着施勇艺术创作时用到的参考资料等。它们就像是艺术家创作思路存在的证据。

施勇走到“身体/场域/声音/边境”这一板块,和我们说起1995年创作的《扩音现场》。“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特别环境下被挤压出来的一种形式,在今天看来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今天有太多的空间,也有太多的费用可以让你去创作,而那时候我只有热情。”

当时,施勇在自己居住的公寓里,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材料,创作了这件装置作品。他给每个房间都装了麦克风和喇叭,24小时开启。聊天、上厕所、睡觉打呼、走路、拿东西,任何声音都被放大,把私人空间的安全私密性瓦解,探讨这种改变对人的影响。

其中一些板块,施勇今天还在创作,它们仍然符合当今世界的语境。
就像“词与物”中的霓虹灯系列。
在二楼入口处有一件《请勿触摸“请勿触摸”》,是施勇1996年做的第一件“词与物”作品。“这里面还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施勇笑着对我们说。
1995年,施勇参加温哥华的双人展,这是他第一次出国,很兴奋。在逛当地美术馆时,他靠近了一件作品,警报当即响起。施勇说:“那一瞬间,这个艺术品就像一个祭坛上的神话。”

施勇说:“那个时候我们也正在讨论关于艺术话语权的问题,我深受触动。”第二年,施勇用这四个字本身做了《请勿触摸“请勿触摸”》。前者是动词,后者是名词。
本次展览,观众只要走到二楼,就必然会靠近它,听到警报响起。

展厅中的另一件“词与物”霓虹灯作品,是施勇最近的创作,《你不能摆脱控制,但你可以发光。你能摆脱控制,但你不可以发光》。通过霓虹灯的亮暗转变,构成了截然不同的语义。施勇说:“你会突然发现,它不能两全其美,只能两二者选其一。”

二楼展厅中最醒目的一件作品,是放在中央的《我们不想停止》。2006年,中国刚刚加入WTO,每个人都很亢奋,施勇在这一年做了这件装置,像一个未来型的飞行器。施勇说:“那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候,我们必须起飞。”

之所以把这件装置放在这里,是因为观众抬头,就可以对面施勇创作的新字体《全球化》。这三个字被拆解开,变成一个个孤岛。这两件作品形成一种对应关系:当时和现在,我们的状态已经完成不一样了。


一条艺术对话施勇

Q:一条艺术 A:施勇

Q:能否解释一下这次展览的主题《向内,直接消失》?
A:2019年疫情以来,我们差不多都只能被困在一个地方。你的身体不那么自由的一个困境之下,你不得不返回自身,向内来重新审视自己。
所以我想我这次的展览这个主题应该就叫“向内,直至消失”。它和我以前的展览很不一样,我以前的展览基本上都是向外出击的,带着很多可以让我们去找寻线索的一些语法,试图和观众不断产生关系。但这一次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换个角度,所以这次的展览变得很安静,很空旷,甚至是沉默的,好像他只对我自己。但其实我觉得“向内,直至消失”,它这个“消失”其实也并不是说没有了,它可能是以另一种形式出逃了。

Q:新字体在本次展览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它们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诞生的?
A:我原来有一段时间对“缺陷”这样一个词语感兴趣。通常我们会把这个词语会排除在我们的完美语法之外,因为它总是不被人很好地看待。但我对它很感兴趣是因为这个词它可以颠覆很多既定的语法。它的介入可能是一种你意想不到的能量。
所以我突然觉得可能“缺陷”可以作为一种方法来思考。
到了2019年,新冠病毒爆发,我突然发现这就是一个致命的缺陷词语。以前无论是什么意识形态的国度,即使互相对峙,还是会拧在一起。就像一个全球化的世界,很复杂,但是我们彼此不会断开。也只有这个词,它一出现,刹那间就把世界给断开了,我们构成了一个个孤岛。这让我特别惊讶,也让我忽然认识到缺陷的厉害之处。所以我决定要用新的字体来做一组作品。字变成一个个闭合型的孤岛,就像我们的现实。

Q:在做《遗忘比记忆更久远》这组作品的过程中,您越来越焦虑,为何还要继续做下去?
A: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你要接受它,你拒绝是永远会焦虑的。等我这组作品做好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从这里又逃出来了,我释怀了。所以有了让我可能继续要抄下去的理由。每个人不一样,我可能碰到这个问题了,但是我也解决了。

Q: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文字、词语作为载体进行创作?
A:我对文字和词语很感兴趣,虽然我不是从事文学的,也不会写这么长篇大论,但是我对某些词语感兴趣。我以前是学广告的,广告里面常常会涉及到双关语,双关最终是为了落实到利润这个目的上,为了产品可以出售、促销,但它本意不是这样。而我的目的是为了另外一个我意识里的核心概念,我要如何通过双关语的形式把它释放出来。这个我很感兴趣。

Q:您如何看待自身在艺术界的多重身份?其他身份是否会影线您的艺术创作?
A:我有一个特别深刻的体会,我是这样一种类型的人,就是我喜欢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来来回回地走。它可能是六个、七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不太一样,但都和艺术有关。到了另外的房间里,我觉得就像一种旅行,不断地去各种各样地方旅行,有的是长期旅行,有的是短暂旅行,都可以,没有什么让我觉得拧巴的。
我更喜欢以这样的比喻来解释我的工作方法,我觉得很好。

Q:据了解您一直在做艺术收藏,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也开始关注这一块。从藏家的角度,您对于这些年轻的藏家是否有什么建议?
A:我不是人家说的收藏家,我只是个收藏者。首先一点,我认为现在能够收藏艺术品的藏家,他们都是很有智慧的人。有的只是因为他们不在这个系统里,很正常,但是后来他们都会收到很好的作品,是因为他们会去学习的。所以我没有什么可以忠告的。
如果真的要说建议的话,唯一一点,还是要多看、多了解艺术家。直接地面对艺术家,而不是通过拍卖行或其他渠道。这样的话,他们如果能收到一个真正年轻的艺术家,这是一辈子的事。以后或许可以告诉大家“我收藏了一个年轻艺术家,最后他或她成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家,我们是终身的朋友。”这就像是在共同成长,这种记忆是没有办法取代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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