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在商场里搞艺术会是“闹剧”吗?
原创 边逛街边看展的 安邸AD 2020-10-27 09:10
Exhibition / 展览
徐震最近把上海广场变成了一处艺术现场,我们就此和这位艺术家中的段子手聊了聊,包括且不限于各种“敏感”话题:艺术就像酱油人人都要蘸、在商场搞艺术到底赚不赚、艺术家如何才能不油腻,以及网红存在的合理性……
间隔21年,
上海广场与艺术的两次对话
把激情的商业做大。
我们身处的云计算时代也是注意力经济的时代。人们早已习惯了网购,如果说还有什么线下活动足以引起大众的兴趣,去各种艺术现场打卡大概是为数不多的热点之一,拍好照片上传到云端分享,循环往复……
1999年,徐震、杨振中和飞苹果(Alexander Brandt)策划了“超市艺术展”,于彼时刚刚揭幕的上海广场呈现。
这一大趋势驱动了商场与艺术的频频联姻,上海广场的重塑也是其中之一。如今,它的定位是一个以“社交·眼界·玩味”为主轴的艺术商业综合体。
2020年,改造后的上海广场。
目前,商场一层的大部分空间为“上海广场”展览的作品所占据。二层最抢眼的商业空间是“美好百货商店”,它是一家品牌集合店,网红气质浓厚,其店面装饰也不断向艺术靠拢。乍看之下,商品亦可被当作装置,整个商场都快被艺术占领了……
Steve Harrington,GOTCHA,2020
艺术与商业之间的界限渐趋模糊。“把激情的商业做大”,展墙上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这么一句话,煽动性十足——“激情的商业”援引自法国社会主义空想家傅立叶(Charles Fourier)对艺术的称呼。从北京的侨福芳草地到上海的K11,从SKP SELECT再到TX淮海,再到眼下的上海广场,徐震是艺术“进军”商场这一过程中一个绕不开的重要人物。
展览现场的墙壁上展示着富有煽动性的口号:把激情的商业做大。
徐震的雕塑新作《永生(希腊柱,高跟鞋)》位于上海广场中庭,它的色彩饱满鲜艳,体量庞大。经典的希腊柯林斯柱如双腿一样被安置在红色高跟鞋中,古典文化与当代女性消费文化符号以一种既冲突又融合的方式碰撞在一起。
徐震®,《永生(希腊柱,高跟鞋)》,2020
其实早在1999年4月,徐震、杨振中和飞苹果(Alexander Brandt)三位艺术家就在当时刚揭幕的“上海广场”策划了一场名为“超市艺术展”的展览。包括三位策展人在内的33名年轻艺术家参与其中,如今他们都已成为艺术及相关行业的重要人物。
陆平原,《星期六-曲奇饼干8.15》与《Look! I'm Picasso-1810-C》,2020
当时,展厅内呈现了录像、装置、行为、绘画、摄影等作品。在门口处则设有一个自选超市,出售由30多位艺术家准备的各种货品,所有商品都有完整的包装及标价,超市内还配有售货员。观众可以自由挑选货品,到收银台付款。
1999年上海广场“超市艺术展”活动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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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震回忆说:“那时候展览真的很少,艺术家没有什么展示的空间,我们就想不如自己做一个。”尽管展览只开放了三天就匆匆结束,但它作为一次先锋之举,被历史铭记下来,无意中成了商场与艺术联姻的开山之作。
1999年上海广场“超市艺术展”活动手册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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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和商场都是城市的风景
我们在商场里做艺术,
但不是为商场服务。
如果说当初在商场里搞艺术很先锋,很有想象力——如今艺术早已不缺各种专门的展示空间,甚至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几乎任何空间。艺术与商业的关系也变得比过去暧昧,普罗大众与艺术家之间的关系也不复往日的紧张感与对抗性......
杨振中,《一二一》,2012
徐震调侃地总结道:“大约从三年前开始,各行各业全都觉得艺术就像老干妈一样,蘸一蘸好吃;艺术就像酱油一样,蘸一蘸有味道……”
陈莉,《关系》,2020
那么,如今在商场里搞艺术到底意味着什么?艺术仅仅是一剂调料吗?徐震对此不以为意。“这不就是这个时代对于文化和艺术的诉求嘛,就像打开了阀门,一下子汹涌而来。”
商亮,《拳击人的头像 NO.1》,2020
他进一步半带戏谑地表态:“艺术和商业没有清晰的界限。我对艺术没有清晰的定义。我不会说这个是艺术,那个就不是艺术。艺术就像寄生虫,要进入美术馆,也要进入商场……要通过不同的介质去繁衍。”
陆平原,《“Look, I’m Picasso!” - 1802-C》,2018
“1999年的展览就是基于当时一群年轻艺术家的冲动和热情,我们要在商场里搞事情。到了今天,艺术进驻商业空间,我不认为这是艺术与商场的合作,而是艺术与城市的合作。商场和艺术一样,都是这个城市的风景。我们在商场里做艺术,是做给城市看的,而不是说我们在为商场服务。”
对话徐震
我适合这样混乱的时代氛围。
徐震 ,艺术家、策划人、没顶公司创始人
《安邸AD》 × 徐震
《安邸AD》:你如何看待艺术?有人开玩笑说你的艺术事业就像一场闹剧,你自己觉得呢?
徐震:艺术是一种态度,是介入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做艺术的确是一场闹剧,但我是认真玩的。
《安邸AD》:从1999年到现在,你如何把握作品一直在当代艺术的线索里,而不是为了迎合商场去做成低级的形态?
徐震:作为艺术家,我们做商场项目的前提并非商业,而是要看看自己的价值观能不能跟项目产生关系。周围朋友跟我说,“高跟鞋”这种对艺术家比较重要的作品不适合进入商场,应该放在美术馆或是哪个艺术空间。在我看来,这件作品的高度和体量改变了整个商场的视觉,使它不再是一个建筑师规划下的传统空间,这就是我的态度。这并不等于艺术家简单地破坏什么,而是要实现空间的提升。如果甲方的限制导致无法实现,那也无所谓,那就不合作。
徐震®的作品《交流(挤压,拉伸,长高)》,于上海广场的户外空间展示。
《安邸AD》:你怎么看待当下无处不在的“展览打卡”,也就是只拍照并不认真看作品的现象?
徐震:这也蛮好,算是社会的合理分工。工蚁在搬食物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食物好不好吃,它只负责搬运,这些网红的功能其实就是传播。现在大量展览只要网红拍照,大家就都去看,这个现象不只存在于中国,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是如此。自媒体的流行导致了展厅的变化,我们原来说的展厅就是美术馆、画廊等艺术空间,现在的展厅是朋友圈、微博、抖音、Instagram……我觉得这很好。对很多人来说,他今天看到一件作品受了启发,或者他意识到他的生活中有艺术……我觉得这个意义远远大于我们原来只做给专业人士看的意义。
《安邸AD》:你好像挺适应这个时代的变化,包括你做艺术的方式,但很多艺术家会觉得很纠结,会对抗。
徐震:其实我也在对抗。我个人并没有那种一定要做出什么样的艺术的表面诉求。我们置身于一种无序的时代氛围,价值观被打破,老的要重新定义,新的不知道在哪里,但我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蛮适合这样混乱的时代氛围。可能因为我没有什么包袱,从业至今二十多年,我一直都很轻松。当人们觉得哪里很乱、不适合搞艺术,我反而很期待去那里搞一下,我一直都有这样的冲动。
回头看,我年轻时是90年代末,那是一个人文热情高涨的、精英化的时代,艺术家、知识分子、公知等都还属于一个比较高的阶层。现在对我来说,那种氛围太沉重,不够灵活,如果继续走老路,前面永远都有几座大山。这个时代应该更分裂、更狂野一点,至少不是过去那样。
在这个时代,前面一望无际,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大。对我来说,只要体力能够跟上,以后也要一直这样扑腾下去。所以,你说的这些艺术家的纠结,我几乎没有,我倒反过来替他们担心:“哎呀,你们思想这么保守,这么有洁癖,这么政治正确,怎么整?”
Jeff Staple, Staple Pigeons, 2020
《安邸AD》:你们做艺术、做画廊、做品牌、产品、做艺术小镇、做商场项目、做跨界合作……你觉得艺术无所不能吗?
徐震:希望。我们希望通过艺术整点事儿,这个事儿不是你在艺术行业能整成的。比如说,我们去年在上海崇明岛做了前哨村项目,把一个小厂房做成艺术中心,在户外几公里的河岸做了一些户外雕塑和装置,既有视觉震撼力,也很有内涵意义。虽然亏了本,但完成得还不错。我们好像很适合做这种砸钱的项目,要挣钱就不做这种项目了。
《安邸AD》:那你们靠什么赚钱?
徐震:肯定是卖作品啊。如果只想着赚钱,我根本不做这些活动,闷声发大财。
上海广场中的“徐震专卖店”
《安邸AD》:你说希望把艺术的触角伸到其他领域,你个人有使命感吗?尽管你好像挺无所谓。
徐震:我倒也不觉得我们的方法多么有效、多么符合这个时代,我只觉得它比较真实。其实每个艺术家都有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每个人也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焦虑,我也有。我考虑的是如何将我身上的好奇心、能动性、活跃感一直保持下去,它们能让我自信,化解焦虑。但是如何一直保有它们,怎么不变得油腻?我认为就是要跳下这个时代的大海,管它鲨鱼游过来,还是垃圾漂过来,都要去面对、去解决、去调侃……人活着不是为了去应付这些事,而是要在这些事情里发挥创造力,不要等待,而是抓住一切可能性去创造,这个时候你就是无畏的。
展览:“上海广场:把激情的商业做大”
地址:上海市淮海中路138号上海广场
展期至2020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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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上海广场、没顶公司
撰文|Wendy
编辑|Yann Song,sangyu
实习编辑|金奕伶
视觉设计 | M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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