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1 15:43
（本文刊载于《绝对艺术》杂志第九期，【艺术前沿】栏目）
提到徐震这个名字，已不只是一个艺术家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个注册商标的艺术品牌—— 徐震®。他是“没顶公司”的老板，因此艺术界的人都喜欢称他为“没老板”。徐震作为艺术家，自出道以来，就以极具颠覆性的作品而蜚声国际，这种颠覆性给他带来盛名，同时也带来了争议性。他的作品显得有些难以归类和定义，或许正因如此，才使他在23岁的年纪成为有史以来参加威尼斯双年展（2001年）中最年轻的中国艺术家，也因此被公认为是中国70后艺术家的头号领军人物之一。
艺术家徐震（摄影：刘岳）
近些年，可以看到徐震以及“没顶公司”或徐震®的作品亮相于各大国际展览、艺博会及双年展中，他和“没顶公司”、徐震®的作品更是被众多世界各大知名的美术馆、博物馆所收藏。而对于徐震来说，2018年又是一个忙碌的年头，上半年他在贝浩登首尔空间和香格纳上海同时举办了个展。他与老牌国际拍卖公司苏富比的合作，也引起了行业内不小的震动——他的《徐震超市》在香港苏富比上拍，最终以200万港币的价格成交，这是观念艺术首次在亚洲上拍。
《只要一瞬间》，行为，2005
一直以来，徐震及他开启的艺术商业化都在颠覆我们对于艺术、消费、商业模式等领域的固有认知，不得不说这与他早年学习广告专业有极大的关联性。从他早期的艺术创作，到他后来经营画廊、超市、品牌、专卖店等，一路都将艺术进行商业化，就连工作室的节奏都更像广告公司。然而，让人费解的是，徐震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谋取商业利益，而是在做一次又一次的艺术实验和尝试。
《恐龙》，钢材、钢化玻璃、玻璃钢、硅胶等，
296×200×1012cm×22007
徐震出生于上世纪70 年代末，是地道的上海人，除了在艺考培训班时短暂于北京生活过一年，其余时间他都生活在上海。因此上海这座城市所特有的国际化与包容性都对徐震做艺术产生诸多影响。近几年来，上海开始大量兴起民营美术馆和艺术机构，随之而来的国际大师展和艺博会异常火热的销售，以及互联网的信息传播的推波助澜，使上海地区的艺术势头完全超越了北京。然而在十几年前却差距甚远，不可同日而语。
《新》，圆雕、不锈钢、漆，420x 137.5x 135cm，2013
如今回忆起当年上海的艺术生态，徐震坦言，北京的展览和艺术家都远远多于上海，而他当年短暂于北京的学习经历，在他艺术的萌芽期，从意识到观念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在不具备生态的情况下，徐震像一个拓荒者，在做艺术家之余，同时还做策展人，找场地，组织活动，没有艺术媒体就自己创建一个，于是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做了艺术社区网站Art-Ba-Ba，到后来又成立公司、画廊、专门店，乃至于创建品牌，都是从无到有的积累过程，同时也带动了上海地区的艺术生态。而徐震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不仅得益于他的智慧与开拓精神，同时也因他从来不受所谓的学院体制和论资排辈的干扰，因此反倒成了他做事的有利因素。
用艺术改变人们的认知
纵观徐震的艺术创作似乎从来不受任何媒介、题材、空间等限制，甚至在他艺术创作中可以为所欲为。从早期带有批判性的影像（或录像）作品，到后来的大型装置，再到“徐震超市”等都可以印证。而自2013 年成立艺术品牌“徐震®”以后，主要由“天下”、“永生”、“进化”、“金属的语言”等几个系列组成。
《永生- 天龙山石窟菩萨半跏像, 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混凝土、矿物材料、丙烯、玻璃纤维、钢筋、聚苯乙烯、泡沫、大理石，666×435×318cm，2014
作品《永生》系列作为“徐震®”近几年一直持续的系列，其基本素材均来自于古代雕塑，取材于全球各个博物馆里的中西方的无头雕塑，将它们重新翻制，再创作组合成新的艺术品，如《永生– 天龙山石窟菩萨半跏像，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永生–红陶彩绘天王俑、沉睡的缪斯》等都是将古代西方诸神与中国的仙佛进行混搭与嫁接。在徐震看来，这些被誉为永恒的艺术、永生的神与佛，代表着人类历史文明的最高水准。同时也记录着人类的殖民历史和暴力，及各种文化之间纠缠不清但又共生的关系。这种看似简单的物体之间的嫁接，却指涉、延伸出诸多问题，如时间、空间和全球文化语境下的诸多问题，同时也显示出徐震对于人们固有思维的幽默调侃，将传统文化置于当代语境中而进行再解读。用这种中西经典文化的碰撞，进而生成更广阔的格局和视野。
《进化-莫高窟066窟主室南壁、汤杜面具》，布面油画，200×115cm，2017-2018
《进化》系列由《永生》系列发展而来，它们的相同之处在于都涉及时间与空间、历史与当下的文化素材的探讨，以及全球化以后引发的文化立异的思考。而二者的不同在于，《进化》系列将探讨的方向扩散到亚文化及文化边缘地带的原始艺术。而徐震自己的诠释是“‘进化’系列强调选择的合理性，‘永生’系列是提供了一种对待‘形式’的格局。”
《进化－莫高窟 254 窟西壁画、塞努佛面具》，布面油画，200×135cm，2017-2018
在《进化》系列中，如《进化– 莫高窟254窟西壁画、塞努佛面具》的非洲面具与莫高窟壁画的并置，这种看似怪异又有趣的组合，乍一看并未觉得突兀或者不和谐，徐震说这是因为“我们在用这个时代所给予的认知经验和方式去看待历史，是用现在的经验去梳理过去，”因此我们对于美的认知肯定与过去的人不同，而这些都源于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和全球化的转变，使人们对于事物的认知发生很大的转变，因此“当社会整体重新被定义时，为我们提供了更庞大的语境和可能性。”
《运气 09:06》，布面油画，直径250cm，2017-2018
《运气》系列是徐震品牌于2017年创作的绘画系列。该系列用油画的方式描绘东方的玉器，组成大小错落的圆环或成为圣人背后的光环，或结合古希腊的圣人雕塑等，在一系列创作中，玉器被不断抽离、重组，进而产生新的价值与意义。这一系列的作品，强调了审美对于文化的重要性，“当今各种边界不断被打破、科技带来改变的同时，文化的使命就是消化这些改变、并呈现消化的结果。”同时也在持续探讨多元文化在当下历史语境中的共存、变革与再生。徐震希望“用当代的方法重启传统的基因来向未来炫耀。”
《运气 05:38》，布面油画，直径250cm，2017-2018
此外，徐震对于传统绘画与造型方式都进行了解构与再创造，《进化》、《运气》系列的平面绘画被称之为“像素写生”，这种绘画的图像来自于电脑，运用电脑将基础图像的初稿完成，再用人工绘画的方式用像素点的堆积来完成，绘画人员可以没有绘画基础，只需要按照既定规则填色即可，而最终的呈现效果近乎于扫描仪完成的图像，这也是徐震颠覆人们对于绘画和造型方式的固有认知，他不强调绘画的个人性，而是将绘画性变成一个被设计的制作过程，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这个过程来完成设定的结果。
《异形 1》，金属、矿物复合材料、不锈钢、丙烯、塑料、布料、石头，(×28 pieces) | Each 705×2070×300cm | Each 530×1280×300cm，2017-2018
《异形2–沉睡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西汉陶抚瑟女俑》，雕塑，矿物复合材料、丙烯、不锈钢，130×200×165cm，85×120×80cm，2017-2018
2018年上半年于香格纳上海举办的展览“异形”中，在一楼的空间中，艺术家用一组大型互动装置营造了一个诡异、恐怖的精神性场域，观众可以在铁丝网围栏中自由穿梭，而周围布满了跪在地上的中国古代陶俑。陶俑身着的橙色衣衫与美国囚服的颜色一致，艺术家又将问题留给观者自己去揣摩，延续了他贯用的挪用、嫁接、重组与并置，通过“异形”系列中的东西方文明的经典形象，探讨冲突、碰撞与融合下产生的新的可能性。在楼上空间展出的《异形2》，则是将汉代女俑原本手中的抚琴被抽离，换成了希腊神话中的“雌雄同体”神，这种巧妙的置换与组合，营造出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氛围，恰如全球化以来，隐喻东西方文明在相互融合的过程中，产生的复杂情绪——不解、好奇，却又彼此相互吸引。
《你不够大度》（局部），镜面不锈钢、金属，93x75x3cm，2014
《金属的语言》系列在形式上显得完全不同于其它一些作品系列，但最终落脚点依然延续了徐震式的思考，并在视觉审美层面更接近于时下的流行文化和年轻一代的审美倾向。这些以街头涂鸦般的形式，辅以金属链条为基础材料，在镜面上搭配各式金属对话框，作品中出现的文字已经脱离其原本的语境，使观者在浏览画面中诙谐的日常用语时，也将自我的影像映射其中，由此形成一种互动与连接，进而引发观者的思考。如徐震的其它作品一样，《金属的语言》同样饱含了互联网时代下带来的意识转变，当传统文化的信息、符号被瓦解，文明的失效……，面对这些巨变，徐震像一个站在时代之外的旁观者，试图破解人类文明的密码。
《天下 -1802FI0138》细节，帆布、油画颜料、铝塑板，
80 x 100 x 10 cm，2013
尽管徐震的很多作品都基于宏观视角，却也有个体经验的表达，他也有很多与时代记忆和生活经历有关的作品。如《天下》系列，“蛋糕、宝塔糖，这些东西作为记忆中的比重，在你的艺术判断中是存在的，所以当我们创作的时候，会抽取记忆中的一些经验。”《天下》系列正是他所谓的记忆经验的抽取，将颜色艳丽的油画颜料挤出像新鲜烘培的蛋糕上的奶油裱花，表面艳丽芬芳而实际脆弱瘫软，这种纠缠的矛盾关系正是隐喻中国式的享乐主义。
建构有价值的文化系统
提到徐震，艺术圈的人总是喜欢把他和“艺术商业化”这个话题绑在一起，但他却从不避讳别人说他商业化。在他看来，艺术与商业之间并不存在对立关系，但很多艺术行业的人容易把二者置于对立关系中，总是将学术与商业分得很清楚，实际上二者又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只有‘思维模式’的转变，才能解放艺术的‘生产力’”。然而，徐震开公司、创立品牌、专卖店，与其它艺术商业化的目的显然有很大不同，他并不是以盈利为目的，而是希望借助商业使艺术变得更有趣，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发展需求。
《香格纳超市| 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览现场，香格纳新加坡，2014
徐震的没顶公司、品牌、专卖店之间都有内在的关联性和逻辑性。“品牌的责任是利润最大化，而没顶公司和徐震品牌的利润就是艺术。在今天这个‘展览的是商品，卖的才是艺术品’的时代，品牌化是艺术创作的最有效率的方式。徐震品牌的目标是‘让艺术品成为必需品’。没顶公司的理念是‘创造生产力’。”
《香格纳超市| 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览现场，香格纳新加坡，2014
对于开设专卖店，在徐震看来，这将会产生诸多新的关系，如人们对于艺术的认知，对于专卖店的认知，对于文化价值系统的认知等。“在商业的模式下，我们在思考如何做一个有趣的、有意义的文化价值系统。”在这个前提下，他希望给观众或消费者带来一些思考。改变大众对于以往的商业与艺术的固有认知，虽然这是一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但徐震认为当代艺术中的很多观念是年轻人可以接受的，这样慢慢地形成一种规模，让大众知道，“什么是艺术，以及什么是买一件艺术品”。
《香格纳超市| 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览现场，香格纳新加坡，2014
在徐震的众多作品中，《徐震超市》无疑是最具颠覆性的，同时也是艺术与商业之间相关转化和消解的典型案例。这件作品一经推出便引起社会民众的强烈反响。其前身源于2007年的巴塞尔艺术展迈阿密海滩展会上首次亮相的《香格纳超市》。《香格纳超市》与《徐震超市》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它们的性质有很大差别，是两个时代的产物。“一个时代是艺术体制的出现，一个时代是个人品牌的崛起，意义完全不同。”
《香格纳超市| 徐震-没顶公司出品》展览现场，香格纳新加坡，2014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徐震把超市开到了世界各地，由此观察不同文化和生活背景下，人们对“超市”的不同反应。如在上海愚园路上存在了一个月的《徐震超市》，引来不少民众的围观和消费，有人大喊被骗，有人则将这种新鲜购物体验分享到网络社交媒体上；又如，十年前在美国的观众参与度很高，但对作品更持批判的态度；在英国开超市，英国人反而不太敢买……无论是《香格纳超市》还是《徐震超市》，所售出的都只是空有其表的商品，它们看上去与大多数超市中正常售卖和可以使用的商品无异，而实际上它们只是徒有虚表，徐震超市中被售出的只是一个概念，同时也是艺术家来制定规则，掌握话语权的一场游戏。
《徐震超市》，2016，上海愚园路
总体而言，徐震及其所具有的艺术价值完全无法用已知的或既定的艺术范畴来界定，他更多的是将一些现实中存在的问题或现状，用巧妙并与艺术结合的方式进行转换，从而引发人们的思考，就如同他开专卖店时曾说的那样，“我们不能说解决所有问题，但新的关系推动我们的工作。”他也总是喜欢将问题提出来，却又不提供答案，以此来刺激观者去猜测和寻找答案的兴趣，这即是他作为艺术家独有的智慧。同时，他喜欢用一种幽默、顽皮、戏谑的方式来撩拨时代的神经。
编辑：《绝对艺术》Fi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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