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1 18:34
2002年，美军在关塔那摩湾海军基地设置了一座军事监狱——那块地方还是卡斯特罗没有上台之前，被当时的亲美当权者无限期地租给了美国。
911恐怖事件以后，近800名被认为涉嫌恐怖主义的嫌疑犯被送往这里，他们无法享有美国宪法赋予的权利。
后来就传出了虐待囚犯的新闻。
奥巴马当政时，曾许诺要关掉关塔那摩监狱，但至今仍有41名囚犯在押。
这是从关塔那摩监狱传出来的照片。
囚犯身穿橙色的囚服，戴着眼镜、口罩、耳机，新闻里说这是“剥夺感官”的措施。
十五年过去，关塔那摩成了遗留问题，也从大多数人的关注视线中消失，
却在徐震®于香格纳画廊的新展《异形》中，变成了某种“思想实验”的场景。
“异形”的思想实验
徐震®把关塔那摩的图像搬进了一楼的展厅。
徐震®
Alien 1 异形 1
Metal, mineral based composite, stainless steel, acrylic paint, plastic, fabric, stone | 金属、矿物复合材料、不锈钢、丙烯、塑料、布料、石头
2017 ~ 2018
(x 28 pieces) | Each 705*2070*300cm | Each 530*1280*300cm
《异形1》展览现场细节
蓝色的耳罩、白色的口罩、橙色的囚犯、故意调亮的灯光用来模拟探照灯、干草地上竖着铁牢……肃穆的氛围却显得很不协调——那一个个真实的囚犯，被汉佣的脸和姿势替代了。
于是一下子，这一切都成了符号和隐喻。
这个遗留的政治问题，变成了当下全球化环境中的某种政治隐喻，中美之间的关系？全球化的囚笼？包括作品的名字“异形”，在徐震看来，这都是思维的圈套。
徐震®将中西、古今、诸多的权力关系和文化形态放在了一个形式中，这就是作品所完成的，和大多数艺术创作者一样，徐震®对观众的反映不作预设。
二楼的作品包含了《异形2》、“运气”系列与“进化”系列，更多是关于在当下如何去运用传统的文明符号。
将希腊神话中的“雌雄同体”神与汉代女俑并置；
将敦煌壁画与非洲面具共同绘制于油画布上；
新石器时代传承至今的礼器进行再造，形成新的抽象表现路径……
二楼展览现场
对于传统符号的应用，徐震®一向当代地很彻底。
“很多人说你们作品看看挺好，但是想想又很简单，就是把两个没有头的拼起来，或是在雕塑上刷个颜色。我觉得这个是很难的。如果我要用一百个动作解决一百个问题是很容易，但如果是用一个动作要解决别人可能一百个问题，那就很难。当然这个是创作技巧和方法的问题，是艺术背后的事情。”
那在前的是什么？
开幕那天正好是大雨之后，在一楼“异形1”的展厅里闻到某种气味，找了找，原来是来自铁丝网上缠着的扁豆藤蔓。工作人员解释说，是参照图像后就地取材用了本地植物。
《异形1》展览现场细节
不知道关塔那摩海湾的“本地植物”是什么，存在了多久——肯定在监狱之前，也会在它之后。
文明的冲突、权力的更迭和角逐一波接着一波，
不断地改变文化的样态和人们的意识，
没有谁比谁更长久。
唯一可能留下，并且看出高下的，
是人们对当时世界的认知。
尽管表现的方式举重若轻，总是释放很多玩味的空间，但徐震说：我们做的是非常经典的艺术。
“超越所谓的自我表达”
这种经典性来自哪里？
“来自于你对时间的理解。
就是二三十年后你认为世界可能会发展什么样，你肯定想不出来，我也肯定想不出来，甚至车都在天上飞了。
到了那天，今天的艺术在那个时候有没有意义？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性？绝大多数没有了。
但我们的作品肯定在，因为我们抓住了传统，又综合了很多这个时代所产生的信息。就像大英博物馆里的东西如果还有意义，我们的东西就有意义，而且我们不是大英博物馆这个品类。”
那您对于您这个标准的自信来自哪里？
“从我实际工作经验就是说，因为你看到很多倒下了。
我20多年的创作生涯，本土化也好，民族化也好，国际化也好，很多事情都去工作过，都去尝试过之后，我知道要求。不是标准，而是我知道要求在哪里。
当然这要求也是慢慢地通过自己去证明， 艺术的作用究竟是什么。美、批判性、或是说有内涵，那只是艺术很小的一部分功能。
所以我觉得时间性很重要，你要想象的是五十年一百年后还在不在，它是不是足以抗衡对这个未知世界的理解。”
徐震
1998年，徐震作为联合发起人创办了上海第一家独立非营利艺术机构比翼艺术中心，同年，他与一群艺术家开始了创作与集体策展的生涯。2001年，徐震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国艺术家身份参加第49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的展出。2009年，徐震创立了没顶公司，并于2013年推出徐震®。
他说，这其实是在自己给自己提出一些条件，才会促使自己去掌握更多的能力，了解更多的方方面面。
“艺术家要擅长为自己提出各种要求，不仅是内容上的一种要求。难的是怎么去折腾自己，去超越一种所谓的自我表达。”
“艺术是伟大的”
当年徐震成立没顶公司，将艺术的商业性摆在台面上的时候，引来诸多争议。
但现如今，这种争议的声音越来越小，倒不是因为更多的理解，而是出自更多的妥协。
“十年前大家还是政治正确，今天就是进入了一种默认妥协的状态，直接为商业而妥协做了很多事。我觉得商业影响艺术，没有问题，都是动态的，我觉得唯一会有问题的，是以商业作为唯一的艺术标准。你也不能把学术作为艺术的唯一标准。任何东西唯一化，绝对化就进入死路，它的危害性就是把你的可能性拉掉了。”
现如今，没顶公司由没顶画廊、媒体营销部、产品研发部、没顶魔法学院、艺术家驻留部、artbaba网络媒体部和没顶艺术基金会等部门组成——很多事情的设立是为了探索艺术可能性，无关经济上的投入产出比。
在作品的呈现上，徐震也非常注重实体材料的选择。
虚拟技术已经热火朝天，徐震®的作品依然在这个大理石和那个大理石所呈现出来不同的光泽中做选择，依然在追求绘画感，在建立作品实物与观众之间的情感依赖——这一切，虽然公司化、品牌化，但徐震®并不只是遵从商业逻辑。
徐震®
Evolution-South Wall of Mogao Cave No.66, Tundo Mask 进化-莫高窟066窟主室南壁、汤杜面具
Oil on canvas | 布上油画
2017 ~ 2018
200*115cm
徐震®
Fortune 11:18 运气 11:18
Oil on canvas | 布上油画
2017 ~ 2018
Diameter:250.0 cm
对于徐震来说，“创作”是公司最重要的事。
这背后是徐震毫不犹豫的艺术观——艺术是伟大的。
艺术本身就是主流世界，它也在时间里。
很多的产业都在塑造我们当下的文化。那相较于其他文艺产业，艺术不可取代的地方在哪里？
“含金量不一样。我所指的含金量是智商含金量。真就没法比了，完全没法比。
去了解一下就知道，看那些访谈就觉得是在误导年轻人。
大多数这种超过30岁社会成功人士讨论的东西，其实都是为了教你如何维护住自己的利益。但艺术不是这样的。
艺术是教你找各种可能性，除了成功的可能性，还有各种有趣的好玩的可能性，给你自己带来动力，就连可能性本身有时候都是未知的。其他行业有这样吗？这么高级的目标不可能。”
这次展览前言的第一句话就是：艺术就是异形。
“艺术对有些人来说就是毁人，你控制不住就它毁你，你控制住就你毁它。艺术是异形，就是你不知道会怎样，你无法控制。”可能性在这里，危险性也在这里。
徐震自从做“比翼”开始，至少与五六百个年轻艺术家一起工作过，看过太多的“可能性”和它们的结局。
至于自己，徐震说，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成功。
“我不相信我看到了一样的瓶子”
自然很多人不信。
但没过几年，徐震就成功了，然后做了公司，做了徐震®，把“成功”越做越大。
问徐震对没顶公司未来五年十年的预想。他依旧自信：会很活跃，不会不好，只是不知道具体会到什么程度。
这种自信的背书中，至少有他的工作强度。
从入行到现在，除了大年夜、年初一年初二休息一下，其余时间徐震都在工作，实打实的工作：发现问题或目标，怎样去解决它，怎样号召一群人一起去解决它，最终能不能提供超越性的、高品种高质量的艺术。
舒适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标准意义的成功是他现在想要跳出的。
人生过半，徐震现在的工作重点是要给自己制造惊喜。
越来越难。
十年前还有很多抨击的声音，现在声音渐没，“敌人”却愈发强大。
越来越少。
或者最后可能就剩下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做到。
徐震®
Alien 2 - Sleeping Hermaphroditos, Western Han dynasty Female Musician Playing a Zither 异形 2 –沉睡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西汉陶抚瑟女俑
Mineral-based composite, stainless steel, acrylic paint | 矿物复合材料、丙烯、不锈钢
2017 ~ 2018
130*200*165cm | Hermaphroditos 120*180*145cm | Female musician play 85*120*80cm
“我相信的是一个人的无限能力，当然这不可能，但我相信的是当一个人有无限的巨大的能力的时候，他能给同时代的人带来很多可能性。
有很多东西是你反对的，你也有可能成为你反对的人，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前面这句话在下面继续发挥作用，我觉得都没有问题。活着的状态，活着的形式都没有问题。
就像有时候我们会生活得很累，能不能舒适一点，但我觉得舒适一点，好像会对你的很多事情产生影响。那就苦一点或者傻逼一点，或二逼一点。”
您觉得徐震®的艺术达到了理想的位置了吗？
“我觉得这首先是个动态的事情，就比如当你很牛逼的时候，其实你是不知道的。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那套很大的‘上下佛’系列，我觉得这个肯定是经典，但当时做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感觉但是你不知道它那么重要。
做的时候有好奇有追求，做完才知道它很重要，这是很难的，里面有很多不能控制的事情。”
展览二楼现场
您对自己还会有什么怀疑吗？
“是这样的，怀疑是为了再一次证明你是对的。因为简单的问题不用怀疑了，所以我是觉得很多时候对我来说不是怀疑，是质疑。就是说，当一个瓶子高一点一个瓶子矮一点的时候，你很清楚那选哪一个，但是当两个瓶子看上去差不多高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该拿哪一个，最后产生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我一直不相信我看到的是两个一样的瓶子，不相信。
很多精力会花在这上面。”
展览：徐震®: 异形
展期：2017年5月26日 - 2017年7月26日
周二-周日 11：00-18：00
地址：香格纳画廊，上海市徐汇区西岸龙腾大道2555号10号楼
票价：免费
采访/撰文：at
感谢徐震接受专访
感谢香格纳画廊给予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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