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齐超 编辑、文/张婧雅
一个人,也是一个时代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有着一群充满理想的年轻艺术家。他们依靠多年不断努力地创作,让自己的艺术纷纷走出国门并成为世界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窗口,曾梵志就是其中之一。近三十年来他凭借个人天分与不懈地努力,成为了这段进程中最受瞩目的艺术家。
几乎每一位中国当代艺术史上无法绕过的名字,都与曾梵志有着不浅之缘。1991年,曾梵志的毕业创作“协和医院”系列被“中国当代艺术教父”栗宪庭纳入“后89艺术大展”;而后在香港展出时被汉雅轩画廊主张颂仁买下,让这位年轻艺术家对未来更加自信;之后,上海外籍画廊主劳伦斯·何浦林签下曾梵志在中国内地的代理权。
后来,曾梵志的作品在国际上的认可度直线飙升。2011 年,国际画廊界的“大鲨鱼”高古轩画廊签下他的海外代理权。这是高古轩画廊签下的第一位中国画家,他们的合作标志着中国艺术家开始进入西方核心的艺术体系。在这之后,曾梵志又很荣幸的成为继毕加索、严培明外,第三个在世时见到自己作品进入卢浮宫的艺术家。
在大脑中散步
“散步”源自曾梵志作于1990年的同名作品,也同样作为这次展览的题目,旨在通过散步的状态将观众引入艺术家的创作旅程。本次展览是曾梵志迄今为止规模最大、涵盖最广泛的展览,其中许多作品从世界范围内的收藏机构借展而来。
大展厅中呈现曾梵志以往艺术生涯所有主要系列作品,梳理出其艺术探索的完整线索,并与希腊化时期的雕塑以及卢西安·弗洛伊德的绘画形成呼应。此外,曾梵志新创作的纸上作品将在一个特别的独立展区呈献给观众,这些作品标志着曾梵志向中国传统美学的回归。另外,展场甬道的空间用于呈现艺术家的两件尺幅巨大的风景画。
此次展览的空间设计由曾梵志的长期合作伙伴安藤忠雄为其量身定做。安藤忠雄以曲折、延展的空间结构呈现艺术家的创作概貌。他将展厅比作曾梵志的“脑部结构”,根据作品的时期及主题,以独立而开放的六面墙体分割并联结整个展厅,营造出浸入式的整体氛围,又在所有的独立墙体上打开一扇边长为2.4米的正方形“窗户”以贯穿整个大展厅。
墙后有墙,窗中有窗,展场空间深邃如同大脑皮层一般承载着艺术家不同时间的艺术记忆,共同体现曾梵志各个阶段的艺术灵感,仿佛邀请观众在其精神世界中进行一次“散步”。展览内容就从曾梵志大学时期两幅分别名为《散步》以及《靴子》的作品开始,观众通过视觉“穿”上艺术家的这双黑皮靴,开始在艺术家脑中的精神散步。
2013年,曾梵志于安藤忠雄在威尼斯设计过的一间博物馆举办过一次展览,那是一个内置于历史建筑中的混凝土展场空间。安藤忠雄很惊讶地发现曾梵志的作品在那样一个有特色的展厅中也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从那时起,他便开始设想和曾梵志有合作的机会,以创造能让艺术和建筑共生的崭新空间。
“从一开始我便构想能够全面地呈现曾梵志本人,而不是专注在他任何特定的单件作品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安装了能把这个空间分成数个小房间的自立式墙体,就好比人类大脑连续切面的磁力共振扫描图。这个展览空间通过将一系列连贯区隔的自立墙体再现艺术家的大脑切面。”
“观者欣赏曾梵志的作品时,就好像在他的大脑中穿梭一般。他们无意识地对作品进行关联,并将不同的创作时期联系起来,然后去领会曾梵志过去的艺术生涯以及对未来的展望。分层墙体可以作为指示牌来分割这几个方面。本次展览不会为观众强加一个特定的解读,而会为他们提供一个机会来放大想象力并且独自思考。”
住在医院附近的艺术家
曾梵志在湖北美院读书时的住处离医院很近,每天他会到医院借用洗手间。他对医院每日上演的画面感触颇深,之后画下艺术生涯中第一件关键性的作品:“协和医院”系列。
“我所画的每一张画,其实提出的都是一个问题。人的问题、从生到死的一系列问题、人所面临的所有困境。那时我天天都看到医院里那种排队候诊的场面,看到病人出事、抢救的情景,从医院联想到人生很多相似的东西。我忽然觉得,这就是我要画的那种感觉,我想应该画一组这样的作品。”
“协和医院”系列在曾梵志创作历程中是承先启后之作。他将画面组合为气势恢宏的群体肖像,采用古典主义宗教祭画的三联作形式创作完成大尺幅作品。其中作品中联部分借用米开朗基罗名作《圣殇》的构图,注入悲怆的情感。另外作品画面中诸如痉挛的手、空洞眼神以及血肉模糊的身体,皆为其后续作品的滥觞以及母题原型。
古典与乱笔
在作品得到全球业界的广泛认可之后,曾梵志仍持续努力钻研绘画的本体形式,以乱笔的形式创作色彩明艳、尺幅巨大的“抽象风景”系列。
曾梵志说:“古典绘画在它所产生的时代和我们今天不一样,影响古典大师的只能是前代的绘画。我们所处的却是一个五光十色的时代,影视、图像、电子科技及各种媒介给予我们更光鲜的观感,想不受影响几乎不可能。这种色彩的偏离是一种情不自禁。”
巴黎现代美术馆馆长厄高特这样解释曾梵志独特的气场:“为何我会停下脚步,留意他的作品?可能是因为作品强烈的气场、简明的观感,以及色彩和笔触所开启的新的可能性。或许也是因为艺术家本身——他沉静的面容已经排除了任何强制给作品的权威,他知道作品走在艺术家自身前面。”
“最好的作品还在后面”
早期的“协和医院”系列与“面具”系列展示出曾梵志天生的敏感,他善于将社会心理化为完美的自我表达。而后的“肖像”系列、“抽象风景”系列是他对于东方与西方思想的融合,他从古典大师的画作中提取元素,以自己的方式再次阐释。
曾梵志最新创作的纸上作品体现出近期艺术实践方向,他回归于中国传统美学题材,以更为自省的方式进行内在的精神探索。时至今日,曾梵志继续承担着中国历史上艺术家们一贯肩负的使命:作为一个俗世的审视者,用艺术记录整个时代并带来升华与慰藉。
曾梵志说:“我很幸运在少年时代通过绘画踏上了一条至今为止近三十年的艺术创作历程。这条路给予我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在这片天地中,艺术创作引领我穿梭于漫长的历史长廊,在时间和空间里自由漫步。对于这样奇妙而独特的经历,我心存感激,更希望通过此次展览分享和展示我不同时期的作品,跟公众共同经历一次美好的视觉散步。”
近三十年的艺术生涯中,曾梵志硕果累累,然而他依旧能够放平心态继续认真地创作。他每天早上手执铅笔一小时画纸上作品,不在乎是否完成,而在于修身养性,让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绘心中画。
“我是个画画的手艺人,现在还没达到最理想的状态,总觉得可以做得更好。我相信自己最好的作品还在后面。”
《时尚芭莎》艺术部专访艺术家曾梵志:
小艺:此次展览的许多作品都是从世界范围内借展而来,再次看到多年以前的作品,你有什么感受?
曾梵志:许多作品确实好多年没有看到了,其中弗洛伊德那幅肖像作品是再次看到后最感动的一张,虽然只有五年。我画完那张以后,内心对它的情结一直都在,很长时间都出不来。当时很想能有机会给弗洛伊德看,但很快他就去世了。这次能够再看到很不容易,之前几次展览想借都没有借出来。
小艺:安藤忠雄将这次展览的空间构建成你的脑部结构,你身处其中时的感受是什么?
曾梵志:这次安藤忠雄特别设计的7扇窗户可以一次看透所有的7面墙,他打破一个方盒子的概念,在这些对通的窗户中还可以随时回看或者向侧面看,并且能够同时观赏好几件作品,这让我有了很特别的观看与回看的视角。
小艺:透过互通的窗户遥望到的那幅作品是整个展厅中位置最特别的一件,它对于这次“散步”大展有怎样特殊的安排?
曾梵志:那是我2009年画的一张自画像,画中的我手上拿着一支笔,在空中画下一根白线。这张自画像里我光着脚,而鞋子其实就是展览门口的第一张画,这两张画之间是有关联的。
小艺:这次展出了许多精彩的肖像作品,你对“被画人”如何选择?
曾梵志:我特别喜欢画艺术家,我觉得艺术家是一群很特别的人。这次展览两边墙上的作品有好几位都是在我心里位置比较重的艺术家,比如弗洛伊德和培根。
小艺:弗洛伊德与培根的艺术对你有什么样的影响和启发?
曾梵志:弗洛伊德作品中的眼神是可以穿透你的,你能体会到被画人内心的情感。作为艺术家我会尤其注意这样的眼神,它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伤感。培根作品画面中制造出来的空间让我着迷,比如他在一块深颜色上画一种蓝色或是紫色,是非常容易刺激到神经的一种画面感觉。
小艺:早期作品中的表现主义风格十分明显,你从前是怎样去了解的?
曾梵志:当年有一本世界艺术史全集,叫《朝日百科》。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只有一套,想看都需要排队,有时候是几个人一起,他翻一页你看一眼。我们当年都是通过这样的画册来了解西方艺术史的。
小艺:“肖像”系列作品中培根手里拿着一块带着血腥味的肉,这样的血腥味在你早期部分作品中也时常出现,其中有怎样的联系?
曾梵志:最早伦勃朗画过肉,他画的肉影响到了苏丁;苏丁画的这块肉在我看来是美术史上最重要的一块肉了,这张画我在瑞士看过两次原作;后来苏丁的作品影响到了培根,培根也画下了肉;然后培根影响到了我。
小艺:你的“抽象风景”系列其中一幅《蓝》,为何用颜色作为作品的名字?
曾梵志:创作这幅作品时,我让工作室的同事尽量帮我把世界上所有的蓝色都找回来,所以他们帮我找了无数种蓝。创作时我并没有通过加白色或黑色让画面看起来有深浅,实际上这些不同层次的蓝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品种,是无数种蓝色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特殊而神秘的效果。我不想给这幅画具体的定义,观者可以自由的认为它是什么。
小艺:这次展览最后“纸上作品”的部分专门打造了一个特别昏暗的空间,对此你的预想是什么?
曾梵志:我希望大家进入这部分展厅的时候,用30秒或者一分钟的时间去适应。等眼睛适应了,心也静下来了,才能看到作品并感受到周围细小与微妙的东西。
小艺:这次的“纸上作品”不同于你以往所有的作品,在画面中仿佛能看到通过再现古人山石树木去表达一种精神世界,这样的思考是如何出现的?
曾梵志:这批作品是从2009年开始探索的,我从2000年左右开始接触传统中国绘画,通过我喜欢的园林、我收藏的古玩以及一些传统绘画的书藉,慢慢喜欢上了。我想表现这样的作品,但又不愿意用传统的手法,比如毛笔、宣纸或者墨。我想通过一种当代的手法去再现宋人的审美修养,通过一种属于我的材料来达到这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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