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梵志 一个人的拍卖史 | Hi艺术
2021-12-29 16:22

作者：李天琪

回顾曾梵志的拍卖史，“天价”和“天王”是和他的名字一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从来不缺明星，但很少有人能像曾梵志这样长盛不衰——“最贵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位置，他已坐了13年。而且在近二十年波澜起伏的市场进程中，曾梵志似乎从未掉队：高歌猛进时，他是最受瞩目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低迷冷静时，他好像又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也因此成为拍场上的“定海神针”。

曾梵志身上有太多个“第一”和“唯一”了：他是中国当代艺术品拍卖价格纪录的保持者，也是中国当代艺术亿元俱乐部的“创始会员”，且常年稳居“二级市场年度成交总额”榜首；他是国际画廊巨头高古轩代理的第一位中国艺术家，第一位在卢浮宫举办展览的中国（籍）艺术家，第一位在荷兰梵高美术馆举办展览的亚洲艺术家……他被称为中国当代艺术里程碑式、金字塔塔尖式的人物，有人说他划下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曾梵志界线”。


曾梵志的作品在市场上表现亮眼，原因之一在于他几次的风格转变都相当成功：从1990年代初标志其成熟风格形成、表现受伤肉体的“协和医院系列”、剥皮割肉，展现狂妄的自我感情告解的“肉联”系列；到曾梵志最为出名的，持续了近十年（1994-2004）的“面具系列”，再到后来的新手法“乱笔“风景，以及乱笔下的欧洲美术史名画系列、动物系列……很多藏家看好他的持续创作能力，因此对他早期作品的价位越追越高也就不难理解。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国际化与商业化的受益者，赶上了最早一班车的曾梵志多年来能够牢占拍场C位的原因，除了创作实力、天分和努力之外，或许也离不开香格纳、高古轩、豪瑟沃斯三大画廊的联合代理和强劲藏家团的加持，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看似寂静，实则暗中蓄力
1995-2004

与不少老炮儿一样，曾梵志的拍场之路也遭遇了一个惨淡开局。他的拍卖“处女秀”亮相于1997年中国嘉德秋拍“中国油画及雕塑”专场，根据拍卖结果显示，全场最贵的两件作品为陈逸飞的《丽人行》（231万元）和《水乡》（71.5万元）。和这类彼时如日中天的写实风格作品相比，曾梵志上拍的《面具97》——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瞳孔为十字状的男子双手插兜、独倚栏杆，或许显得过于“当代”和前卫了，流拍的结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此后的6年，曾梵志的作品先后两次上拍：一次流拍，一次凭借“面具”系列作品《飞了》拍出12.1万元的价格。断断续续的参与，蜻蜓点水似的铺陈，看似寂静，实则暗中蓄力。在那段中国当代艺术还几乎没有市场可言的日子里，曾梵志的发力点不在拍场上，而在画廊和美术馆里。

1995至2004年，也就是曾梵志30-40岁的这十年，他已经在香港和上海举办过四场画廊个展，一场美术馆个展，参与中外群展数十场。其中包括由张颂仁、栗宪庭合作策划的“后八九中国新艺术”， 由巫鸿、王璜生、黄专、冯博一策划的“首届广州三年展”，以及位于伦敦、布鲁塞尔、柏林等欧洲画廊的中国艺术群展……

1990年代末2000年代初，中国艺术家的展览机会还相对较少，而曾梵志却在几年之内从一个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的毕业生，蜕变为频繁亮相于中外展览、可以靠卖画维生的职业艺术家，这之中有机缘巧合，也有贵人相助。

机会在1991年来临，栗宪庭在湖北美院毕业展上看到了曾梵志的毕业创作“协和医院”系列，他表示对曾梵志的作品很感兴趣；隔年，栗宪庭将香港汉雅轩画廊的老板张颂仁带到了曾梵志位于武汉的工作室，张颂仁看中了《协和医院系列之一》三联画，以2000美元一联的价格买下，并将作品带去香港参加了“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这也为两年后曾梵志在汉雅轩的个展“假面”埋下伏笔。

除了张颂仁、栗宪庭，曾梵志早期艺术生涯里还有另外一位重要推手——香格纳画廊老板、瑞士人劳伦斯·何浦林。1990年代中期，曾梵志结识何浦林，几年后便在位于上海波特曼酒店的香格纳举办了第一场个展。有了汉雅轩和香格纳的助力，曾梵志由此进入了西方的市场体系，也打开了国际市场的大门，曾梵志早期作品的藏家几乎都是外国人。

没有毫无理由的爆发——后来曾梵志在拍场上的显赫，与1995-2004这十年的积累有着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在得到二级市场的认可之前，曾梵志早已受到批评家、学术界和一级市场的关注。而他最富盛名的“协和医院”“肉联”“面具”等系列均在2004年前完成，应了那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十级跳，靠近天王宝座
2004-2008

曾梵志拍场之路的真正开始，似乎还要从2004年说起。这一年，他有5件作品上拍，价格从3万到45万元不等，总成交额突破百万，稳坐第一梯队，由此拉开了他在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叱咤风云的序幕。

之后几年，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价格狂飙猛进的“繁荣”历史，想必很多人都不陌生。人们爱用“三级跳”描述短期内急速上涨的趋势，但在曾梵志这里，可能用“十级跳”更准确些，单看他在二级市场上的年度成交总额：2005年的320万，2006年的3231万，再到2007年的3.24亿，这火箭一般的蹿升速度，似乎只能用“神话”来形容。

2005-2007年，曾梵志上拍作品数量逾百件，作品价格纪录也从百万级升至千万级。其中最贵一件是其成名作《协和医院系列》，以276万英镑（约合人民币4238万元）的成交价，超过王广义与张晓刚，夺得2007年伦敦富艺斯秋拍“中国前卫”专场桂冠。这一年的曾梵志，论二级市场成交总额，已经稳坐当代艺术的TOP 3。但在最高单价方面，还略逊于蔡国强一筹，后者的《APEC景观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图》在佳士得香港秋拍创下7425万港元的中国当代纪录。曾梵志离“天王”之称，似乎只差临门一脚了。


火热的市场没有让观众等待太久。2008年，曾梵志面具系列的扛鼎之作《面具系列1996 No. 6》在香港佳士得春拍中，以高于估价的5倍——7536万港元成交，成为中国当代艺术最贵作品，并高居拍卖纪录榜首5年之久。后来这个纪录在2013年被打破，破纪录者却仍是曾梵志自己。2020年，持续7年的纪录再次被他的作品《面具系列1996 No.6》打破。“曾梵志打败曾梵志”，把风起云涌的拍场变成了自己与自己较量的赛场，或许是“天王”头衔的信服力所在。


华丽转身，迅速逃离市场寒冬
2009-2013

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中国当代艺术二级市场的成交额在2009年呈断崖式下跌，曾梵志当年的作品成交总额也比2008年缩水了三分之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市场冰点2009年，曾梵志仍拿下7400余万元的拍卖成绩，可见市场对其信赖程度。而这也是曾梵志从2007年至今的15年时间里，唯一一次年度成交总额未突破1亿元大关。

经过2009年这道分水岭，不少艺术家从此一蹶不振，市场价格不断跌破新低。但曾梵志的行情恢复速度惊人，2010年就交出了一份两倍于2009年成交总额的答卷，甚至在2011年迎来了一次成交小高潮，在2013年迎来了迄今为止个人市场史的最高峰。

曾梵志之所以能够迅速逃离市场寒冬，或许与海外画廊和实力藏家的支持有着密切关系。2009年，曾梵志共举办了三次个展：分别在纽约的阿奎维拉(Acquavella)画廊、巴塞罗那的Godia基金会以及苏州博物馆，似乎丝毫未受低迷的市场环境影响；2010年，缘起于保加利亚巨商、艺术收藏巨擘Spas Roussev的邀请，曾梵志个展在保加利亚国家外国艺术美术馆开幕。根据当时的新闻报道，保加利亚首相、文化部长、多位名流均出席了开幕式。

嗅觉灵敏的资本市场总是乐于贴近“红人”，在一场又一场海内外展览的加持下，曾梵志的二级市场行情得以迅速恢复。

2011年，代理了杰夫·昆斯、村上隆等百余位重磅艺术家的画廊巨鳄高古轩签下曾梵志的海外代理权，轰动业界，这也无疑成为曾梵志职业生涯中里程碑式的事件，并标志着中国艺术家开始进入西方核心的艺术商业体系。有外媒这样形容高古轩的影响力：“在众多层面上，一位艺术家得到在高古轩画廊的展览机会和在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或泰特现代艺术馆办展具有相同意义”。曾梵志作为高古轩签下的首位中国艺术家，个展从香港一路开到伦敦，羡煞旁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香港佳士得春拍，曾梵志的重要藏家、佳士得总裁皮诺（François Pinault）还与上海外滩美术馆联合，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为艺术家举办“界线的共鸣”个展，曾梵志可以说是风头一时无两。

这样的热度很快作用于艺术家的二级市场，2011年，曾梵志的年度成交总额为3.4亿余元，超过2007年，仅次于2013年，是迄今为止的个人第二好成绩。

上升的曲线仍未停止，艺术市场本身的回暖、高古轩的代理，加上曾梵志在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举办的个人大型回顾展开幕，艺术家终于在2013年攀上了个人二级市场成绩的最高峰。一方面，曾梵志打破了自己2008年由《面具系列1996 No.6》创下的中国当代艺术品价格纪录——《最后的晚餐》以1亿8千万港元的天价于香港苏富比再次缔造拍场神话；另一方面，曾梵志在这一年的二级市场成交总额达到了石破天惊的5.13亿元，共计上拍37件作品，拍品均价约合1400万元，无论是总价还是均价，似乎都是难以超越的数字。


行情趋于冷静平稳
2013-2021


2013年的高潮之后，曾梵志的市场行情趋于稳定和冷静，但仍不时有高价作品诞生，如连连升值的《面具系列1996 No.6》，于2020年在北京永乐拍卖以1.61亿元破纪录成交，再次登上“最贵中国当代艺术品”宝座。但从整体趋势上看，艺术家在拍场上流通的作品数量逐年减少，年度成交总额基本稳定在1亿至2亿元之间。

其间不可忽略的一则事件为2018年，国际顶级画廊豪瑟沃斯宣布全球代理曾梵志，这无异于再次为艺术家的市场地位增加一块重重的砝码。至此，曾梵志已由香格纳、高古轩、豪瑟沃斯三大画廊联合代理，强强联手，很多人认为这是曾梵志能够维持“中国当代第一人”地位的重要因素。而2021年秋拍中曾梵志作品价格所表现出的稳健，或许也与艺术家多年来透过画廊与个人积累下的强大人脉与丰富资源有一定关联。

回看今年的秋拍，曾梵志虽然守住了天王地位，稳稳过关，不过与风头正劲、来势汹汹的“70后”大军相比，行情的确略显冷静。有人说市场趣味终于到了“翻篇”的时候，也有人认为天王的山头够高，后来者想要翻越绝非易事。

而对于艺术家本人来说，多年来持续的市场热度或许既是加持，也是包袱，就像有学者所认为的：“市场的光环常容易让人把他归纳为市场型艺术家，反而阻碍了美术馆界、评论界和学术界去认识、展示和研究他的创作”。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无论如何，曾梵志在拍卖场上十几年来无限的风光与辉煌，本身已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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