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晓洁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说过“一个人始终是自己真理的猎物,这些真理一旦被确认,他就难以摆脱。”意思是,一旦我们认识到了某些真理,我们就没法回到不认识到这些真理的状态。人一旦认识到了世界的荒谬,就无法再去忽略他。人是真理的猎物,因为真理一旦抓住他,他就没有办法逃脱。
无论起因是战争还是疾病,死亡和创伤留给后人的最大警示就是不要放弃和动摇对真理的叩问。在萨特看来,世界的混乱,生活的苦难使人感到世界不可捉摸,不可理解,因此一切都是荒谬的,“我们出生是荒谬的,我们死亡也是荒谬的”,存在就是荒谬。萨特的存在主义既揭示了世界的荒谬性,又呼唤人们积极行动、自由选择,反抗绝望,把握自已的命运。
存在主义让我们在死亡和创伤的废墟上重建信心,而艺术家也在荒谬世界的纵横交错中不断去追问:既然死亡是主宰者,生者的意义又是什么?艺术家曾梵志的早期作品《协和医院》便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他曾经说“我所画的每一张画其实提出的都是一个问题,都是人的问题,从生到死的一系列问题。我抱定的创作方向是直指人所面临的所有困境。”
曾梵志是武汉人,出生于1964年。童年时候的他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那些戏剧化的场景和运动口号对他后来的艺术创作一直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17岁那年,喜欢画画的他在机缘巧合下参观了湖北美术学院,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画画也可以成为一种职业,从此,上美院的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经过五年艰辛的考试,他才完成夙愿,但是这些经历都成为他日后创作的基石。
“协和医院”是曾梵志1992年刚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时的早期代表作。很多人都是从这件作品开始认识他。曾梵志说:“那时我住的地方,离一个医院很近,天天都看到医院排队候诊的情景,看到病人出事、抢救的情景,我忽然觉得,这就是我要画的那种感觉。”
焦急的候诊病人、拥挤排队的人群和医护人员抢救病人的情景出现在这个看似内向腼腆的湖北艺术家笔中。“在曾梵志的笔下,这些场景被处理为表现性的笔触、冷酷的色彩和神经质的人物形象——他们眼神呆滞而惊恐,手部被不合比例地夸大,骨节突出。同时,医院的背景被弱化为灰色的色块,以衬托前景中肉色的身体、冷白的服装与鲜红的血液。有人说在他的这样的画里,能看到一个时代的不安和骚动。”德国新表现主义画家贝克曼阴冷的色调、夸张的造型、粗壮的线条在这一阶段都充斥在曾梵志的肆意表现中。
通过表现主义的形式曾梵志将激烈的情绪、以及对生死话题的探讨,准确地传达到了观者的心里,并在90年代引起了极大关注。“栗宪庭曾这样评价过曾梵志的《协和医院》系列:《协和》以医院为题材,在写实的外框下突出形象的象徵和意象,以及笔触的表现力。他通过医生与病人的关系,表达了一种‘施虐与受虐’的生存感觉…在表现性的笔触中,把隐藏着的血腥与危险透露出来。作品流露出的作者对人生的悲观,除了施虐与受虐的形象暗示,主要是通过表现性的笔触和血腥、冷酷的色彩感觉表现出来的。此后曾的作品中血腥的肉色在画面中的比例愈来愈大,笔触的表现性愈加呈现一种撕裂和神经质状。人物形象特别是眼睛的处理愈加惊恐,尤其加强了手的表现,不合比例地夸大,骨节嶙嶙,给人一种痉挚的感觉。除此,带血的生肉形象的出现,给人一种由于压抑所产生的带有血腥味的发泄感。”也可以说这个阶段的曾梵志在画作中彻底释放了情绪。
他的《协和医院》还采用了古典主义宗教祭画的三联作形式,这也是当时尺寸最大、故事情节最为复杂的作品。他在作品中借鉴了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名作《圣殇》的构图,为《协和医院》系列作品注入了前所未见的悲怆感。
曾梵志的“面具”系列广为人知,90年代中期经栗宪庭介绍曾梵志结识了香港汉雅轩画廊的老板张颂仁,当时张颂仁一次性买下了25幅《面具》系列的作品。在这个系列里,所有肖像都戴着一张白色面具出现,而且这面具和真正的面部特征如此接近,以致于作为一张面具却是几乎透明的了。
在《存在与虚无》里萨特分析了“person”这一个词,这个词的词根原意是指“面具”,现在这个词是“人”的意思。显然,人是带着面具生活的,离异感是指人认识到自己戴了面具时候的感觉,原来自己始终跟现实隔了一层膜。
“面具”象征了90年代中国人进入商业消费社会后的精神变化,这种敏锐的观察与他的成名作“协和医院”系列不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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