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建翌“投影顽固”：“浸入”的瞬间令人陶醉｜artnet
2021-12-29 19:02

在去年连续举办两次个展之后，耿建翌的最新个展“投影顽固”在OCAT上海馆开幕，展出了艺术家在2016年的全新影像作品。



与他过往的大多数个展一样，艺术家耿建翌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展览开幕现场。在简短的开幕式中，OCAT上海馆执行馆长张培力首先对“老耿”——他多年老友的旺盛创造力表示了钦佩。从最早的杭州“85新空间”开始，耿建翌的艺术创作便参与到中国当代艺术几乎每一个重要的进程之中。作为参加1993年威尼斯双年展的第一批中国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广泛展出，不拘于任何的艺术创作手段。而正如艺术家本人对过多阐释性文本所持有的反对态度，张培力也不愿对这次展览作过度的解读，对他来说，“老耿”的作品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在容器之中所包含的丰富意涵难以阐释、更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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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顽固——耿建翌个展展览现场。图片：致谢OCAT上海馆



延续去年在OCAT深圳馆的展览“小桥东面”中对个人经历的捕捉与转化，本次展览的影像素材取材自艺术家近期的日常所及，他敏感地捕捉了日常的动人之处，展览的整体气质依然存在着艺术家的个人痕迹，“模糊”、“暧昧”和不失动人的“狡黠”，但作品的表现方法却再次让人感到出乎意料。



与以往富有暗示性的展览题目相比（如1994-1995“他是谁”、“确有此人”、“不管哪边都可能看见”），展览“投影顽固”的标题显得直接而粗粝。作为打开观看方式的入口，由耿建翌撰写的一段展览前言，就将我们卷入到他个人叙述的意识之中。这种阅读方法并不常规——全文没有标点，文字矩阵整齐的排列，如同回到白话文运动之前，没有标点符号帮助人们断句与区隔，并因为断句的不明确，他的生活点滴开始浮现，直至构成出一种整体的意象，而中途遭遇的暧昧不明的句法，则迫使人们憋一口气，将整段读完，再回过头来试图理解艺术家所言。



展厅入口处艺术家耿建翌的话：

“
从看到那个铜质龙头起就是失灵的缠满布条在上一个严冬也没冻结房顶那个水箱完全走形了一条裂缝外加几个不易察觉的洞下面挂着动人的锈迹今年夏天连续高温叶子枯萎在光里土地坚如顽石除了咖啡一样的水流淌着再没有动静空洞的天上见不到一丝云长期断雨这水何以不干涸几条渠道干裂成卷曲的地砖下面趴着鲜红的蜈蚣蚊子不能飞有翅膀的东西都已绝迹几朵奇葩徒劳绽放毛虫干就快到达失色干花能爬的挤在这段日子里做梦想着能有梦想夜从来都不宣而至黑暗粘稠用来填满所有孔和缝隙不可动摇听说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总有事在发生当然应该是会发生些什么确实真就发生了新的一天照单一字不落的重演忠实虔诚举手投足无可挑剔用不着视听便知虫子呆在各自的地方空气毫无节制又一次精准的调合出那甜甜的腥味地上的全部给压床了隐蔽的存在四处游荡百足虫残骸节节断裂竟没脚的痕迹生命迹象凛然不可犯暗自得意例外三格蜂巢如一粒种子吸附于灌木枝头不扩张是明智之举经典的生存之道并没那么厌弃新生预感无论花多少功夫亦会在时间手艺下惨败时间的信徒还有时间的异教徒都将被时间解决”


正如艺术家关于展览的写作一样，整个展厅也去掉了指引观看节奏的“标点”——没有任何明确的动线指向，没有束缚参观方向的箭头，没有限制作品标签。如果说耿建翌一贯持之的“去作品”态度体现在没有展览策划人、不接受采访、不下定义，甚至对于他自己来说单方面的不设开幕式——这种给作品以外的信息做的减法，消除了作品的“标点符号”，实际上是去掉干扰，更增强了作品的整体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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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顽固——耿建翌个展展览现场。图片：致谢OCAT上海馆



在进入展厅时，有人小声询问——作品在哪儿呢？的确，漆黑的展厅中，只隐约看见低矮的白色展墙和粗粝的清水混凝土柱子，很难一眼发现作品之所在。与投影作品通常被打在白色展墙上的做法不同，这里的展墙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它们看似错落，实则有序，以每一根立柱为主体隔离出独立的空间。这些立柱体积较大，自身风格强烈，原本是不利于对作品呈现与展览空间区隔的。面对“顽固”的立柱，艺术家并没有去与空间的缺点对抗，而是保留、使用，甚至与这些柱子进行合作——把展墙与柱子的功能对调，让原本分隔空间的立柱变成了承载投影的“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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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顽固——耿建翌个展展览现场。图片：致谢OCAT上海馆



这是艺术家与展厅建筑中空间记忆的一次合作。OCAT上海馆是欧式建筑，前身为中华实业银行货栈，后为跳蚤市场，2012年才被改造成展厅。作为建筑空间内的重要结构，其中的22根清水混凝土支柱已经存在了80年，没有经历明显的修缮与改造，时间不断地塑造着它们的记忆痕迹。五种不同规格的手持铁路信号灯、防爆手电筒和铁皮手电筒，从照明工具被改造成投影设备，这些光源有一些还保留着铁路的标识记忆，悬挂照射向立柱或展墙，将艺术家的手绘图案和日常影像，轻巧地投射在它们的某一局部，影像与混凝土立柱粗粝的表面与本身即带有的记忆发生互动，影像的暧昧节奏在动、静之间悬挂着，在10秒的静帧画面之后，突然出现2秒的动态影像，枝叶凋零的瞬间，子弹孔出其不意地射向斑驳的立柱表面上，或是那块光线照射下原本平整的局部，突然打下裂痕的影像；投影打在一颗铁钉上，凸起的铁钉锈迹是投影笔触中动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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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顽固——耿建翌个展展览现场。图片：致谢OCAT上海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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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顽固——耿建翌个展展览现场。图片：致谢OCAT上海馆



香烟盒、刮痕、铁钉，都是建筑记忆的真实存在的佐证，是时间浸入在这些立柱的过程。耿建翌尊重这些自然而然的线索，在它们原有的记忆之上，用投影叠加了艺术家的另一层记忆，两种时空在此交错，也许也在互相唤醒。正如1986年，由张培力主导成立的先锋艺术小组“池社”的宣言中所说的那样：“浸入”的瞬间令人陶醉，复苏的瞬间大彻大悟。也许，在经过展厅某一角落的一个瞬间，我们也浸入到了空间与艺术家的记忆之中，不经意间闪光的手电筒照亮那些平常的细节，就是艺术家与你的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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