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57年的胡介鸣亲历了中国20世纪六七十年代至90年代在文化、经济体制、社会阶层等各个方面的瞬息万变,这使得这位中国数字媒体艺术的先驱者将他对于过去的那些沉淀的历史记忆,视觉化为多种形式的动态图像,它们承载了艺术家强烈的历史意识、某个时代的集体记忆,于当下转译为新的叙事以及对历史的重新审思与想象。
作为2018年光域艺术计划的一部分,胡介鸣的个人项目“超图像”(Hyperimage)近期在一个商业空间——保利时光里展开,此项目包括了艺术家近年创作的大型媒体艺术装置作品和早期录像作品回顾,以及艺术家文献研究计划和学术演讲研讨等系列组成部分。图像生产是胡介鸣艺术创作中最为核心的部分,“超图像”围绕图集《残影》(2013—2016)、历史影像《太极》(2014)与对艺术史的图像重构《美多撒之声》(2002),聚焦艺术家倾注个体情感的、由历史碎片拼接而成的记忆空间,并对当下技术之于图像及艺术实践的作用关系提供了一种值得参照的路径。
《残影》是胡介鸣自2013年迄今仍在进行中的一件图集式视频装置作品,通过搜集自己的家庭历史照片以及购买一些旧照片,他对这些照片进行数字技术上的重新编辑,让每一张都以动态呈现。泛黄的老照片上,有正在模拟传统书法样式自动生成文字的虚构文本,有对着观众挤眉弄眼的人,或是一个当代的年轻人在一片属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图景下活动,或是运动中的手电筒聚光灯照射下捕捉到的惶恐的人群,这些支离破碎的历史信息如记忆的残片一般勾起人们对过往片刻的想象,以动态的方式连接着当下。即便对于没有经历过艺术家所经历的那些历史的年轻一代来说,《残影》也足以是一系列令人触动的图像。面对它们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在面对波尔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的作品时同样的感受与经历。这位生于二战尾声的法国艺术家在作品中表现的对生命的思考、对亡灵的祭奠、对个体存在的感知以及对记忆的挖掘同样让历史在当下、在此刻被重述,进而与当下现实以及未来产生对话。胡介鸣对于记忆的注解是:“对于我们经历的每一天来说,历史是不存在的,它已经过去了、消失了。从现实的角度看我们生活着的人更多地是着眼于正在进行的事物和将要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花时间沉浸于已经消亡了的事物。另一方面,我们的内心装的就是已经发生的事物信息。实际上这些已经消亡了的信息像一个幽灵,在驱使着我们的肢体,去看待和评判一切。”
不论是波尔坦斯基还是胡介鸣,可以说他们对记忆的处理都是柏格森式的:过去与现在相互渗透,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在记忆中,过去残留于现在,精神和物质交汇,因此“绵延”在记忆现象中尤其表现出来。胡介鸣的另一件集影像和机械传动装置于一体的大型作品《太极》以更为沉重的方式探索了记忆之于现下与未来的作用。作品由220多根按比例放大的人体骨骼组成,以一个生物体的形象示人,在自动化控制系统中以缓慢的速度在空间中行走,传感器检测空间中的具体位置,控制着作品的行走轨迹。在生物体内骨骼中安置了总计108台投影机,投影机投射出来的影像选自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历史中的喜悦和悲伤人脸特写的瞬间片段,这些“大喜”和“大悲”的极端情绪在这里被凸显,而影像本身的叙事性被剥夺,它们随着装置的缓慢移动在空间中不断交叉、重叠,仿佛这个生命体中的记忆系统所产生的记忆的图像,呈碎片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太极》形成的特殊的视觉场域引导观者进入它所建构的叙事系统中,一方面是这个行动缓慢的、略显笨拙的庞大“生物体”的物质性,另一方面是“生物体”投射出的历史图像的精神性,二者的融合形成了有关一个时代的记忆,这个记忆不仅仅是关于过去的存在,更渗透到现在里,进而调度当下观者的直觉与想象。这正是胡介鸣的“超图像”最具魅力的地方,每个取自历史记忆的图像都是现在与未来的超链接,它们体现出的行动方式、文化立场、思想活动都“由与它们相遇的每一个人来主宰”,由此它们所代表的过去在意识的整体中和当下融混起来,转化为恒动的时间性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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