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16日,余友涵“具象•抽象”个展在龙美术馆(重庆馆)开幕,这是余友涵继2016年龙美术馆(西岸馆)个展后又一次重要的回顾展。此次展览囊括了余友涵50年创作经历中各个时期、系列的重要作品,相较于以往更为完整与系统。作为一位几乎与新中国共同成长的艺术家,余友涵的作品与个人经历为后学者带来了很多的启示与冲击。以下是“凤凰艺术”为您带来的现场报道。
八九十年代的中国,人们集体的从某种无谓的亢奋与抑制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突然的变化给很多人提供了追寻利益的契机,也让很多人一时丢失了方向。但在这两类人之外,还有第三类人,他们不为外部的时间段所控制,不受干扰地寻找过往的追求。余友涵就属于这第三类人,在多年孤独探索绘画语言之后,这特殊的二十年为他创作实践走向成熟提供了充分的时间。而在本次就创作时间而言较为完整的展览中,观者更能体会到余友涵审美中的现代性与社会性,他所提出和反映的问题,以个人作为案例,剖析了中国当代的艺术如何一路走至当下。
展览由余友涵在近三年创作的多幅作品开启,以当下为始倒序观看,颇有一种行走在“收缩宇宙”间的感受。策展人余宇同时还有余友涵儿子这一身份,这不仅仅是以最亲近地途径去看待他的艺术,更带有隔代人对上一辈的“模糊”视角。对于以近作带领观者进入艺术家的艺术世界余宇解释到:这些作品中有他以往抽象系列风格当中的一些经典画法,与目前的时间点相结合,是他对于当下的一种思考方式。
而将以往手法挪用至当下的创作,所得到的画面效果却丝毫看不出落伍与不适,那么将时间向前推移三十年,这样的元素体系则代表着独特与先进。作品《七仙女》中女性肖像被包围或者也可说是被隐藏在黑线条中,这些形象包括他的孙女、他喜爱的运动员或者是学画过程中的典型形象,抽象背景与真实人物的交错层叠,也许是他对熟悉的事物构建与以往不尽相同的关系的新尝试。
展厅后续作品不单以时间为线,而是以具象:包含着早期风景画作品以及人物肖像;抽象:以余友涵著名的“圆”系列作品为主,两大部分构成,其间也有成套的摄影作品与手稿展出,约上百件作品共同展现余友涵丰富的创作生活。
丰富与运动
丰富与运动是余友涵在创作中离不开的两个关键词,学习初期,他以西方现代作品为师,学习概括性线条与成块状色彩。这些元素在其八十年代的风景绘画中被熟练的运用,这时,画面的丰富由简练的线条与大量的色彩而构成。而后在一张1983年创作的抽象绘画中,丙烯颜料的质感已经被稀释,而线条更是极少的出现在画面当中,余友涵在展览现场则对笔者强调,这是一幅他自己尤其珍贵的作品。元素看似简单,但都独立存在,每一种形式之间都包含着他摆脱绘画技巧的意图。
这幅画与他在1986年创作的第一幅以圆为重要部分的《抽象1986-5》黑白抽象画似乎有很大的联系,在这之后,他似乎掌握到了一种超脱于绘画基本形式的思考方式。一系列的以短小笔触代替简洁长线条的作品被呈现在大众眼前。线与点,有着对立统一的关系,长线条不代表着延续,而点也并不代表着分散。笔者认为这是余友涵对于中国传统“破与立”概念的纸上呈现,圆是崇高的,代表着天或者说最早科学认知中宇宙运行的方式,但它一定是不能被打破的吗?我们是否有机会以现实存在表现这一强大的运动?
2013年北京“元空间”举办的余友涵个展的画册中,他自己这样写道:
“我更想表达的是一种对哲学的致敬,即对自由精神的致敬...最简单的构图与造型,自由的笔触组合,结合最简单的色彩,组织成一个动感而丰富的画面,呈现多姿态的效果,以期达到一个和谐的效果——美,美就是致敬,我觉得黑白色很肃穆,庄重,适合表现‘圆’的内涵,即抽象地、象征性地、综合性地表现宇宙间的基本运动。”
人类在何时开始对于有序和无序的思考,这一点我们很难判断,冲突与构成则蕴含在秩序当中。作品《斗兽场》中,他所选择运用的三原色在视觉是冲击效果最为独立的,暂且不谈艺术家选择在1988年创作这样一幅作品有何隐喻,单从画面上看,从黑白两色走向运用更多的色彩是余友涵对于“序列”问题思考更为透彻的结果。而在九十年代创作了政治波普绘画之后,对于颜色的认识也进一步被用于抽象圆,以至于在作品《抽象20131231》中,能看到黑白与色彩,颜料与画布之间更为复杂的关系,在这幅画上,并不艳丽的颜色却最终创造出一个视觉花园。“我们欲望着,但我们建立起秩序和和谐了吗?我们努力的结果会变得更好吗?”这一句来自于评论家薄小波的文字,也许正是余友涵想要发出的疑问。
波普系列的作品在此次展览中没有过多的出现,但由这一种绘画方式能够引述出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在二十世纪末的某种制衡关系。波普作为艺术方式在西方国家被创建,但在中国,年代中的口号与标语,又何尝没有相似之处呢?虽然余友涵的艺术之路并没有按照当时中国官方写实主义绘画的主流,他展现了一位艺术家从文化接收到文化表达的展现,并且他以自己的方式思考着一个持续恒久的问题:中国绘画,是否完全能够由外来的技法所展现?
“我尤其对中国古代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朴素辩证法哲学感兴趣。老子‘运动、发展’的辩证观点很高明,他的自然无为、虚静柔弱的主张与我的个性气质比较合拍,于是我构思创作一种能融会自我与自己对民族文化认识的既淡泊又静中寓动的绘画。我去掉了强烈的色彩,以黑白为主调,略加冷暖变化;运用水墨技法;去掉了直线,改用曲线;更自觉地利用某些偶然效果。我的画从构成走来,但到此阶段,构成的语法看不见了,画面的感情因素加强了,‘洋味’也基本消失了。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它们已经是中国现代绘画了?”——余友涵
长期与突发
除此之外,余友涵的作品中还有一对辩证关系值得关注:长期的关注对象和突发的好奇念想,以《轮回图》和《月色》两件作品为例。《轮回图》最早创作于1983年,是余友涵对汉代墓室壁画的抽象再现,当时中国正处于全面进入现代化的阶段,因此抽象创作并不少见。在时隔34年后的2017年,余友涵将作品放大尺寸进行重绘的同时又将画面分割为12张小画,以每张小图都具有较完整的构图关系为新的挑战,再一次创作了《轮回图》,是他艺术创作中延续性的体现,策展人余宇认为:此件作品的形式最初源起于汉代,在85新潮时期披上了现代的抽象外衣,在2010年代又被重新分割及演绎,是数次中国艺术史重要时刻的见证。
而在创作《月色》时,余友涵对于宇宙和天体有了极大的兴趣,因此对照着高清的月球图片进行创作,以往在绘画中,还没有人将极具意境的月亮作为如此的形象进行创作,我们能看到非常具象的部分,但同时也表达了对于未知世界、奥秘的向往。而创作的月球背面则是他世界观中对于发达世界中仍有许多神秘的问号的具象表达。余宇则表示,这是因为余友涵早期抽象绘画的精神来源于道家思想,即所谓的小年对大年的理解。不单单是这两个实例,余友涵一直在坚持着自己的绘画思路,他对于社会、领导人、人民的长期创作规划,对于社会上的突发事件以及自己的兴趣走向,是两个不尽相同却又相互融合、相互促进的并行主题。
余宇在导览最后亦提到了对于父亲创作的体会:
“在我看来,他创作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有持续的变化,风格在变化,主题在变化,时而抽象,时而具像,时而风景灵动。他的不同系列在时间上相互重叠,在绘画艺术题材上也相互穿插。今天把这些作品放在一起,他作品中的变化,好像与中国这几十年的时代变迁有着某种联系。但我认为他作品的丰富性,与他天生的自由精神也是密不可分的。早在80年代,他阐述自己的艺术观点,他说艺术要体现新自由。前两天在一次展览的时候他又写到,万物运行不一人的意志为转移,自由精神无处不在,向哲学致敬,向自由精神致敬。正是在这样艺术观的指引下,他的创作是在打破原来旧的狭隘,同时又要时刻注意新的狭隘产生。”
艺术不仅与艺术家相关
开幕式上,艺术史家、批评家吕澎提出了展览重要性的另一方面:
感谢余友涵先生,给我们带来非常完整的,他几十年创作的作品。到今天为止,我一直在琢磨现当代的艺术研究,这场展览的重要性不仅仅是一般意义的说作品好还是不好,最主要是,它是我们研究这一段艺术史非常重要的艺术案例。
正如策展人所说,余友涵先生事实上在他几十年的创作当中,囊括了非常丰富的艺术表现手法。我刚才特别有注意到,1973年创作的女孩肖像,应该是幅写生作品。可是在1973年这样画肖像的艺术家在中国是不多。无论是余友涵老师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这么早就能这样表达,尤其是80年代初,我们所看到的余友涵的很多作品都和现代作品有关,而那个时候的中国还正是刚刚脱离文革,还没有脱离比较传统的写实绘画,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余友涵的作品出现是非常好的。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中国的一些艺术家究竟在干什么?这是非常重要的。之后我们也不应该把余友涵这么几十年的作品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分类,我觉得应该在每一个创作时期,挖掘他的微妙之处。
龙美术馆的馆长王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补充到:余友涵是一位非常纯粹、非常单纯的艺术家,我非常喜欢他的创作理念,我认同英国艺术史家爱德华·路希·史密斯认为他的艺术形式是全球性的艺术家的表现形式的观点。我跟余友涵老师也是朋友,2016年上海的展览后,就说希望他能把他丰富多样的作品带到重庆,给学艺术的老师、学生还有艺术爱好者去欣赏。我想这个展览会给西南地区带来一些新的养分,一些上海的艺术家的特色。龙美术馆(重庆馆)现在对社会是免费开放的,余老师的作品明天能被更多地学习者看到,能发挥艺术的社会作用,这让我感到十分高兴。在我看来,也希望龙美术馆在西南地区,能担负对社会的责任。
具象,抽象
回到展览的名称“具象•抽象”,在看展之前,它们显得有些脱离现实,但在观展后,你会发觉用这两个词作为开头再为合适不过了,抽象在冲突中平衡,具象在平衡中创造冲突。它们是始终环绕在余友涵创作中的两个主题,既独立存在,又交汇穿错,在余友涵的艺术生活中,最终指向—表达。
策展人余宇则这样解释:“ 我们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余友涵他在本质上将绘画看待为一个平面,可以说是由色彩和图形构成。所以对于他来说点线面也好,人物风景也好,具像和抽象也好对于他来说都是组成构图的元素。怎么把它组成符合他审美观的一个画面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至于其他的不同阶段的关于社会的思考,源于可社会的变迁,从七十年代开始创作,到今天也有五十年左右的时间,这一段时间中国社会变化非常多,影响了他绘画创作的阶段的形态。”
余友涵以最直接可见的方式去描绘老城、老街道、家人、新事件。这当中有历史印记、城市印记、家族印记。在他的作品中,绘画的物理性被重视,绘画作为现实存在的讨论、艺术作为纯粹情感表达的运用,由这样一个单纯的灵魂来承载。在绘画中有他的信仰,因此我们能看到层次丰富但又轻巧,而他作为艺术家的“圆”形创作轨迹,是无止境的。一个人的行动若与社会运动保持速度一致,那么不会落后,但只会保持相对静止,但若追求超越,则需要通过精神的逐步提升来实现。
Related Artists: YU YOUHAN 余友涵
Related Exhibi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