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经常光顾的便利店挂出全场七折的告示。很快又改成全场五折。最后,就在它关门歇业前一小时,货架上已几乎空空荡荡,只有寥落的几件商品。这场景让我觉得似曾相识:这不就是郭熙在Vanguard的展览“再临者”吗?再临者被再临了。
Déjà vu。已经见过。同样的事发生两次。既视感。大脑“打结”。海马回制造的记忆幻觉。巧合。这是再临者的押韵术。日常经验的韵脚不断暗示着有什么在重复,或时间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线性,而更接近希区柯克的《迷魂记》(Vertigo)里女主角漩涡状的发髻。
当郭熙用镶有粉色边缘的蓝底白字“All Days”在Vanguard画廊里临出一个好德便利店的视觉形象时,空间的漩涡已然形成:画廊的白盒子仿佛变成了24/7便利店永不熄灭的白昼;通常存在于便利店外部的品牌视觉标识被翻转置入了内部;而“All”的第二个“l”上被加上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细横线(ł),像波兰语或白俄罗斯语里为了区分不同/l/音所使用的拉丁字母,仿佛暗示在l的双生(doppelgänger)之中有微小的差异,如同那部马其顿电影《暴雨将至》里的名句,“时间不死,圆圈不圆”(Time never dies, the circle is not round.),而且,斜体ł令人联想到十字架,一种“好德教”。
每个置身(又一种“临”)于“再临者”展览的观众已经走进了作品内部。这有异于我们通常的观看方式——从外部观看。事实上,郭熙“再临”的本就是一种展现日常物件内部的现场:展厅的布置让人联想到标本台,渲染出一种自然科学博物馆里常见的解剖感。或许,“标本”、“解剖”甚至“翻译”都可以视为郭熙艺术实践的某种隐喻:易拉罐或饮料瓶上的图像被剥离,凸显出一种空无;而图像——无论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汤唯、老干妈、奶牛,还是断章取义的“late”或抽象画般的螺旋状通心粉表面——皆被放大到几乎足以暴露出像素颗粒的程度,它们变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与穿越放大之门变成巨人的贾斯文(《从来没有一个艺术家叫贾斯文》,2012-2014作品)一样,“价值消失和重建在一瞬间”。镜子与近距离扫视日用品表面的小型摄影机的使用则制造了另一种内外翻转:暗示着同时从日常物件的外部和内部观看。
当然,时间和记忆是再临者内外翻转、首尾循环的押韵术的核心。当我在电脑里又一次观看在“再临者”现场拍摄的照片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所包裹的那个蓝色圆柱状物究竟是手电筒还是茶杯。于是我奔下公寓楼,楼下就有一家好德。我凑近货架,按照郭熙定义的XY轴一遍遍扫描。而我的异常行为终于引起了店员的注意。“先生,你要找什么?”他问。
文/ b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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