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陈桑雨
2020年后,中国当代观念艺术家施勇梳理出“后疫情”时代的思考,他创作了一系列雕塑和装置,以简洁的诗学语言投射对现实的提炼和隐喻。而当疫情又一次按下了日常生活的暂停键,它们又将如何被再次解读?生活于疫情阴霾笼罩中的上海,施勇看到了踊跃的“团长”、积极的志愿者、为众人抱薪者……“在‘静态清零’中,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01 一间非典型艺术家工作室:
侧映中国当代观念艺术发展小史
来到施勇的工作空间,这里跟想象中的艺术家工作室不太一样,在空间布局上更近乎一间老式的办公室,这里还略显拥挤,家具、手稿、模型填满了每一处角落。整齐排列的钢制书架尤其引人瞩目,其中妥帖安放着施勇在20世纪70至90年代购入的书籍,涵盖哲学、文学,甚至漫画。
“买了那么多书,我也不是都看过,但若干年后抽出一本,翻着翻着说不定就来了灵感。”他说,“哲学书的内容可以说读起来常常一知半解,但读起来能让我莫名兴奋——纵然一头雾水,却仿佛给了你全新的想象天地。”
这些老旧泛黄的各类书籍见证了施勇的观念艺术启蒙。“20世纪90年代初,‘85新潮’美术运动平静了下来,一批新兴艺术家想创作不同于前人的东西。我走近了观念艺术的一支,读德里达、福柯、罗兰·巴特、海德格尔,欣赏德国艺术家博伊斯的创作......我们对视觉上的刺激已经不太关心了,更关注与现实相关的话语表达。”
在书架旁侧的墙面上,一幅完成于1991年的自画像明确了施勇与架上创作的“诀别”。这幅具象绘画从工作室里的一众抽象作品中跳脱而出,在构图与色彩上有契里柯的影子,一只纤细的手掌从底部扬起。“你们看,我个人最满意手的处理方法,有些欧洲中世纪肖像画的意思。”施勇玩笑道。自画像完成后,他在画框内缘扎了一排铁钉,标志自己正式踏入观念艺术的领地。
02 关于“缺陷”的探索与着迷
此后,在施勇近30年的观念艺术实践中,他一直追求艺术创作的实验性,突出表现关于文字、语词、文本和观念的思辨使用;他推崇简明的形式,而非繁冗;推崇内容的可触及性,而非无病呻吟。
近年,施勇常常关注各种缺陷。在他看来,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是全球化趋势中的一个重大“缺陷”:“地球村”的概念暂时失效,基于这一观察,艺术家启动了创作,他将宋体字“全球化”的笔画拆开再进行组合,形成围合、封闭的图像,仿若一座座“孤岛”,作为对现实状况的提炼和隐喻。
在此前位于上海香格纳画廊(西岸馆)的艺术家个展中,一件题为《内向》的作品构成关于围合型字体在现场中的一次针对性呈现:一个用热轧钢板铸成的圆形装置嵌套着场地中的承重柱,内嵌的LED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48个宋体字的拆解与重组。
不远处,巨大的异形雕塑《向内,直至消失》矗立于展厅中央:三个空心圆锥体在中心交汇于一个灭点。观众从任意圆锥体的末端向内窥视,只见一团漆黑;而站在多个圆锥体的尽头,观众相互对话,雕塑的造型达成“传声筒”的效果,还扩放出层层回音。这件与展览同名的作品投射出施勇在疫情时代的思考——圆锥体相交的灭点形若虚无,却扎实地存在——当世界因疫情区隔,人们只能在悬而未决中边摸索边前行......
03 跳跃式的艺术创作
带领观众找寻自己的答案
隔离期间,为了打发时间,施勇开始重读工作室中的旧书,并定下规则:通过抄写和擦除的方法进行阅读,以期化解焦虑。在速写本的同一张纸页上,他先用铅笔抄写,再用橡皮擦拭,工作不断重复,好似推石的西西弗斯。
其中他抄写了《尤利西斯》的上卷,直至纸张破碎、剥落,艺术家将残片收集在玻璃罐子里,作为文字被记录又抹去的“物证”。最终,抄写行为的过程与结果被打造成装置 《遗忘比记忆更久远——〈尤利西斯(上卷)〉》,并于个展中呈现。
目前,“遗忘比记忆更久远”系列还在继续,针对该系列作品的前缀名,施勇解释道:“我不但没能记住或理解书中内容,机械的动作反而加重了焦虑与不安......”
他抄到了哲学家福柯关于艺术家马格利特的“艺评”《这不是一只烟斗》。抄写这本薄薄的小书时,施勇意外遭遇了某种“抵触”。“可能是由于画簿生产批次的缘故,纸张用起来特别不顺手,铅笔打滑、橡皮擦拭不净,导致我的思路也‘打滑’了。这本书虽然不厚,但抄到后面我感到特别绝望。”
书中的福氏理论渐进式地阐释图像和语言、能指与所指关系之间的随机性与复杂性,而在施勇看来,“哲学家在自己的体系中层层推演,但站在艺术家马格利特的角度,他创作时肯定不会考虑这些东西的。”
“艺术家的创作总是直觉性的,我也是这样。首先有个大致构思,随后慢慢地深化、 推进。直觉能告诉我如何创作,但无法告诉我观众会如何解读,可谓‘诚惶诚恐’。”施勇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艺术本身就有各种阐释路径,指引人们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Related Artists: SHI YONG 施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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