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抽象艺术的领军人物之一,丁乙从始至终保持着拓展抽象艺术语言的思考与创作。在画“十”字的第34年,他带着自己的无数个最小单位的绘画语言重返藏地高原,在这个拥有最高峰的信仰之城,他探索到了现阶段永恒的艺术,并将这场艺术以展览的形式留在这里,以此铭记这个给他无限灵感的精神家园。
著名中国艺术家丁乙首次在西藏举办个展——“十方:丁乙在西藏”。展览首次展出艺术家以西藏为主题创作的一系列新作,其中还精选展示了他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的代表性作品,同时借此机会传递“十示”系列作品的发展历程与全新动态。
“十方”展览是以双展场的互文形式,在吉本岗艺术中心和喜德林空间这两座充满历史记忆的藏地古建筑中呈现。在这两座藏地古建内部,数不尽的最小单位绘画元素“十”字不断变换迭代,展现了一场艺术家过往三十余年围绕“十示”所展开的创作修行,从而带领观者抵达其艺术语言与精神感官的高地,同时也见证“十方”宇宙。
“十方”缘起
2021年的冬季,丁乙开启了人生中的第三次赴藏旅途。以拉萨为起点,探访藏地古寺、壁画遗珍,最终抵达珠峰大本营,途中所遇西藏文化对信仰、自然、艺术和生命的包容与感悟,给予了丁乙巨大的创作启迪。
丁乙结束了藏地之旅回沪后首次尝试以蓝色作为绘画的主色调,并引入藏纸、矿物颜料等藏地绘画材料展开艺术创作实践。静谧深邃的蓝天、古老神秘的壁画、夜幕降临的珠峰,这些亲身体验的场景在丁乙“十示”系列作品中幻化为带有他强烈个人标志的视觉意象与景观。
精神性的求索
丁乙访问西藏的路线,从大昭寺开始,途经贡嘎曲德寺、白居寺、夏鲁寺与萨迦寺,贯穿了西藏古典美术史的主要线索,也伴随着对精神性的求索。他明确表示,“宗教文化的部分,主要是研究壁画,希望能和壁画形成对话。”
大昭寺是藏传佛重要的寺庙,也是世界文化遗产,至今保留有吐蕃早期壁画。丁乙从这处西藏艺术的起点出发,在前往日喀则路途中,探访、研究了不同时期、风格迥异的西藏艺术遗珍。
贡嘎曲德寺临近拉萨,在住持格桑群培陪同下,丁乙细致观看了二楼殿内钦孜派绘画创始人钦孜钦莫大师的原作。这些保存完整、熠熠生辉的壁画,展示着藏传佛教艺术中独特的“忿怒”形象塑造技巧。意大利著名藏学家朱塞佩·图齐曾评价说,其中的部分造像“是我在西藏所看过表现力最强的”。
丁乙一行特意取道江孜,观赏白居寺壁画。寺中吉祥多门塔被誉为“西藏塔王”,全塔76座殿中共绘有佛、菩萨、金刚、度母、祖师等近3万尊,堪称明代西藏艺术巅峰。《汉藏史集》赞叹其绘画似“神变幻化”,“令天界莲花绽放……使众生到达福乐之地”。
随后,保存有波罗风格“五方佛”壁画的夏鲁寺、拥有惊人文物馆藏的萨迦寺,都为丁乙汲取精神养分拓展了深度与广度。在丁乙看来,艺术创作必须提供新的、精神的东西,来回应时代性的问题。与之相应的,图像能否不受时间的限制,达成某种更永恒的状态,即成为对艺术家的挑战。
“200年前的艺术是完全依附于宗教的,今天的艺术……照理说可以更加独立了,但我们这个时代又有我们时代的问题”,丁乙返沪后接受访谈时说,“这样的一个背景里,艺术家坚信什么变得更加重要。能否抵抗这些趋同,预示某种未来的可能性,变得更加重要。”
艺术家花费了大量时间,思考如何用抽象语言去表达西藏和西藏文化,以完成上述求索的实践。西藏深厚的文化因子,引领他回到最初始的状态来思考;浓烈的色彩与丰富的图像、意象,也最终融入其西藏创作中。作品《十示2022-10》正是以吉本岗艺术中心(即清代古建筑吉崩岗拉康)的完美坛城结构为灵感,通过坛城式的画面构图和色彩选择,回应西藏在精神性上的提示。
自然景观的启迪
丁乙回忆起上世纪80年代末首次进藏的经历说道:“那次旅行是我对于西藏的初次认识,但已经给我很大的震撼。”2021年12月的第三次进藏,丁乙一行同样从拉萨出发,途经羊卓雍措、卡若拉冰川、日喀则,最终抵达珠峰大本营。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5200米的高海拔之上,丁乙回忆道:
“也许是抵达大本营的激动打败了所有的东西,当时没有感到不适。夜幕降临,最大的感受就是寂静,所有都变得次要了,脚步都是轻盈的,已经分不清真实和自我判断的边界。不知身处何处,是珠峰脚下,还是宇宙里。感觉有些悬浮状,脑子里好像没有其他日常的任何痕迹。所有的暗都衬托了珠峰的白——不是阳光下的白,而是有结构的白,无限层次的白。山峰结构是异样的,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模样。在城市匆匆人群中,这种感觉是无法重复的,但夜深人静的工作室中,那种状态会不断地回溯,那一刻是感人至深的,会在你的图像记忆里久久存在。”
回程后丁乙的西藏系列创作聚焦两个部分:与精神信仰的对话,以及与自然的对话。后者聚焦到珠峰,并且进一步聚焦到夜晚的珠峰。
他表示,这一主题用了7张画,有纸上的、木板的;有意象的,也有抽象的……(系列创作)用了三种不同的材料,纸上、画布、木板,并且使用了西藏的矿物颜料,通过这些材料在不断找新的可能性,在材质上和西藏达成默契。不断回溯的珠峰印象,也形成了作品《十示2022-9》——一道如同贯穿宇宙的白光。
策展人旦增·阿旺江村评论说,“丁乙面对的珠峰,是一个将珠峰剥离了浪漫情调的现场。缺氧和低温带来的身体考验,使得日常的、逻辑分析的大脑处于暂停状态,剥离了我们通常思考问题所用的中介、概念,以及现代文明的干扰,事实上更加接近胡塞尔所说的‘先验还原’,让意识更加澄明地展开,继而与神圣的时空对话。”
对话古建筑
“十方”展览的双展场选择独具特色,这也是丁乙“十示”系列作品首次在古建筑内集中展出。
吉本岗艺术中心是西藏首座古建筑保护性改造而成的公共文化空间。原建筑吉崩岗拉康始建于19世纪下半叶,依照藏式建筑中最具代表性的立体坛城结构建造,曾是拉萨古城地标。自上世纪末以来,东西方学者陆续发现了这座隐秘“完美坛城”的学术价值。传奇的喜马拉雅建筑保护专家André Alexander率领团队调研拉萨古城时,重点关注到吉崩岗,在著作中称其为“最激动人心的西藏历史建筑之一”。
坛城亦称曼陀罗,本意为佛、菩萨所居的宫殿,是佛教宇宙观中圆满庄严的至高理想世界,也是喜马拉雅地区艺术对精神、智慧的独特表达。吉崩岗在建筑形态上严格依照坛城理念对称布局,如教科书般展示着西藏传统中对神圣空间的理解;其壁画亦是完美融合结构性、功能性、艺术性的罕见案例。
随着政府、“醍醐”艺术团队先后投入资金完成两轮保护性改造,博物馆级的照明系统点亮了一层近千平米的“回”字形殿堂,观众得以再次赏见其中精彩绝伦的壁画。
在此次“十方”展览中,吉本岗艺术中心主要展示丁乙的西藏系列创作,富有韵律的空间,为作品提供了历史性的语境;丁乙也以两幅坛城构图的“十示”系列作品回应空间和壁画中所蕴含的对精神、智慧的思考。
另一处展场喜德林空间则集中展示了“十示”系列的创作历程。从1988年的“十示-I”开始,这一系列先后经过“平视”、“俯视”、“仰视”等三个阶段,艺术家由近而远,将目光投向浩瀚的人类历史和亘古的自然。27幅过往作品涵盖了全部三个阶段,较为完整地梳理了“十示”系列的演进,与历经沧桑、修葺一新的喜德林空间形成互文,也为观众理解丁乙的西藏创作提供了重要注脚。
两处展场还分别设置了影像环节,在古建筑中构建了特别的体验。吉本岗艺术中心内搭建了特别空间,放映藏族导演万玛扎西执导的展览同名纪录片;喜德林展场则展出了一件特别的“十示”系列影像作品,在接受访谈时丁乙表示,“这件作品的本质是我目前对宇宙观的认识。”
汉藏艺术交流新篇章
丁乙的访问与创作,也延续了西藏和平解放以来汉藏文化艺术不断交流、共同发展的线索。
汉藏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尤其自上世纪中叶以来,缔结出丰硕的果实。上世纪40年代,“边疆概念”成为中国艺术界的重要核心词,张大千等艺术家以藏族画家为师,吴冠中、吴作人、董希文等人多次深入青藏高原,并回到内地举办边疆画展。藏地赋予他们灵感,他们的创作也成为西藏现代美术起步的前奏。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韩书力、陈丹青等艺术家或扎根西藏,或短期进藏、专题创作,不仅拓宽了西藏艺术的创作边界,也开启了内地绘画的“西藏热”。
2021年末丁乙访问西藏期间,与汉藏文化艺术界人士密切沟通,拜会了原西藏美协主席韩书力,以及西藏文联资深艺术家余友心、巴玛扎西;与嘎德、次旺扎西、诺次、次仁朗杰、德珍、普布、扎西平措等西藏当代艺术家深入交流;此外,与著名学者旦增伦珠、米拉日巴道歌“古尔鲁”第42代传承人帕洛、西藏人文地理主编嘉措、作家敖超、导演卡布、藏文化学者格列等人的交流,也为他提供了多样的视角。
丁乙在接受访问时表示,相比前两次来西藏,这次是“比较深入的体验”,与上述文化艺术界人士的交流,让他“更加立体地了解西藏”。在此基础上,丁乙的西藏创作,赓续了汉藏文化交流、交往、交融的线索,并带来新时代的见解与表达。
“十方”展览双展场均位于拉萨市中心,相距仅数百米,免费向观众开放。丁乙表示,访问西藏让他重新思考绘画的“在地性”,在作品创作和展览策划过程中,他高度重视本地观众的反馈,与展览执行团队一起,在作品之外提供画册、导览折页等资料,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抽象艺术的表达方式。
丁乙尊重这个万物有灵的西藏,
他用行动做到了成就艺术与精神,
他的作品交织理性和神秘;
书写艺术家的思想与意志;
将藏地体验之旅变成画笔下的永恒,
与此同时,
他也交待了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秘密,
让万物见证、成为正在发生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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