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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不激烈、不流行 | Hi艺术
2023-03-30 11:56

文/吕晓晨


和刘聪采访的近两个小时里,他似乎都保持着一种紧绷”状态,眉头微蹙对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有着一种防备感。后来据他所说,那是一种“出神”的状态。

直到进入展厅,走到作品面前,他此前“警惕”和蜷缩”的那部分才都舒展开来,变得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讲起创作步骤、用色和构图理念,刘聪语速加快,音调上扬。原来绘画才是他的“舒适圈”。


"非绝对”

香格纳北京的展厅明亮无死角,作品若“气场”不足便有被洁白的墙面“吃掉”的可能。但此刻正在展出的刘聪个展“漫长的此刻”,那些干净、安静、不激烈的绘画,却显得刚刚好。

无论是纸张还是气球,这些原本一眼看上去便能识别形状的常见物,却因为被放大到撑满画布的尺寸而产生了一种观看上的压迫感,从而让人对眼前所见产生怀疑,于是只能驻足,安静、认真观看。面对一件2米多高的红色、镜像对称的纸的绘画,我分明看到了肖像般的形态。

这是刘聪的新作,标题正是《纸-肖像》。红,是浓烈的红,但却不刺眼;纸,是柔软可折叠的形态,却泛着金属的光芒。他使用了浓墨重彩,却将一个画面轻描淡写地表现出来。

在展厅中尺幅最大的《白纸》中,展开的白纸填满了8米长的画布,甚至延伸画面之外。它们彼此覆盖、折叠,透着微光。轻且薄,却又像丰碑般庄重。

而在“气球”系列中,饱满、透亮且脆弱的气球,却处于互相挤压的危险状态;“纸”系列中被堆叠出一定厚度的纸张,却每张都薄如蝉翼。

是悖论,但也不全是。因为刘聪并不意在画面中制造某种绝对。

或许,这正是刘聪的作品让人意外的原因,因为你永远琢磨不透他看到的、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什么都不说
却又什么都说过

刘聪并不属于那种“横空出世”的艺术家,他真正进入圈子时已经差不多28岁了,展览履历也不算长。

采访刘聪之前,我在网上搜索资料的时候,竟无意间发现五六年前他有几个展览我都看过。是的,我早就见过他的作品,并且不止一次。要不是这次和他的专访,或许连我自己都忘了。也许是因为“刘聪”这个名字太过于常见,所以没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也许是因为他这几年的创作轨迹,明显地变了。

刘聪从2014年开始创作一系列以室内景物为描绘对象的作品,通过打量它们的形与色,并进行重新组合、搭配,呈现心中想要的结构与传达的力量感。

他早年间画过雨伞、石膏像、书本、桌布、铁桶、勺子、蜡烛,为此有人拿他和张恩利的创作轨迹对比过。但仔细看,刘聪的笔下却并非意在呈现它们本身的细节,而是展现了物体之间,以及与空间产生的多重关系。他将物体的边缘设置在画面之外——当物体与画布边缘接触之时,向外的张力得到进一步强化,制造出一种向外延伸的趋势。

这样的绘画方式也被沿用至今,刘聪笔下的物并非都是完整的——事实上,这也不是他在乎的。画什么,也不再重要。管你是宣纸还是素描纸,是气球还是圆球。反而具体需要涂抹几层颜料、每次颜料的叠加会形成怎样的显色度这样的细节,才是他事无巨细掌控的。

面对刘聪的作品,你很难迅速看出他想要传达的感情。他不会给作品起抽象的名字,而是“红气球、白气球、黑气球”“纸”“褶皱”“雕像”这样直给,不添加弯弯绕绕,不设置障碍。与此同时,他隐身在画布背后,没有情感宣泄,也去掉了观念灌输。他什么都不讲,却能让人捕捉到“绘画”原本的样子。


恰到好处的张力

纵观刘聪多年的创作,似乎都围绕着一条几何线索展开,以倒影、重复、切割等方式将物体重组为抽象结构。

2013年的《舞蹈》、2014年的《Valley ball》,是刘聪少见的描绘人物的绘画。在这两张较为具象的创作中,刘聪将画面分割成了20余份,如同一张张照片拼贴而成。他消解了画面的真实属性,也将画面与观者的距离再拉开了一步。

此次展览中的《红气球-位相四格》,也有着类似的处理方式。画面被分割成四等幅尺寸,四只不完整的气球按照彼此的线条走向、阴影方向的特意排列。它们彼此之间不是拼图,而是“互文”。刘聪以自己的方式,为观者设置了一个小游戏。

理性思维并不代表会抹杀情感的力量。在刘聪2021年拾萬空间的个展中,一幅名为《无题(拉力线)》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黑色的台面边缘,两只彼此缠绕的金色气球充满空气,被一根黑色细线与桌面相连,并被勒出明显的痕迹,似乎下一秒就要爆掉。这种危险的张力不仅存在于画面中,也折射在刘聪的创作手法。他在绘画前会将创作对象摆出想要的样子。这一步骤如果少一步,就无法感知这种张力;若多走一步,就可能失去了“艺术家创造性”的那部分。

我问刘聪,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尺度?刘聪回答:感受。这种感受来自于多年绘画的经验训练,也来自于一个艺术家如何回应自己的信念感。

就像是在香格纳画廊的展览开幕当天,刘聪在朋友圈里写下的那句话:“在凛冽和撕裂的现实里,艺术有没有温和的、情感维度的力量,‘现实’是多面的,个体有选择相信哪一面,以及选择如何回应它的自由。”

在准备刘聪采访的那几天,刚好我在单曲循环周杰伦的《最伟大的作品》,其中有一句词是:“这世上的热闹,出自孤单”。

当刘聪聊起他平时的生活、创作时,我惊讶地发现这句歌词契合了他的状态。

一直以来,刘聪都和“主流”保持着距离。这种距离并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其性格与创作方向使然。刘聪是一个很难被“热闹”打动的人,他的作品没有外在的华丽和张扬,也与“流行趣味”无缘。但某种程度上,刘聪代表了几种可能:学院的、本土的、绘画的、纯粹的、不喧闹的……他从未在艺术区驻扎,也没有混任何一个“圈子”。去年他曾计划搬到宋庄,谁料才待了两个月就遇到了拆迁。于是,他又回到燕郊,回到那个和北京地理距离和心理距离都不远不近的地方。

如今刘聪的家和工作室都位于燕郊的一个居民小区里, 过着两点一线的画画生活。早上六七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一周健身四天。很难想象如此自律且养生的生活方式,竟然出自一个1987年出生的年轻人。

当刘聪用平静的语气聊到他的工作生活状态时,我似乎理解了他作品中的冷静与克制,以及为什么让人感觉很难触摸他的内心世界。经过平涂多层却依然整洁的画面,流畅的线条,干净的色块,都被轻盈而柔软地安放。他的画面没有攻击性,却也不刻意讨好人。

但事实上,刘聪也是真实的,他需要感知生活“鲜活”的那一部分。每半个月,他都要坐地铁来一趟北京,“感受一下人气,调剂状态”。就像小说中的侠客练功时需要“汲天地之精华”一样,刘聪将感受到的热烈丰沛,又重新献给了绘画。

如果把艺术创作比作一条路,那么刘聪则属于“长跑型”选手。或许他不是冲刺最快的那一位,但是积聚多年的耐力,足以支撑他走很远的路。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过去几年我陆续看过几档你的展览。这次在香格纳举办个展,你的心境是怎样的?

刘聪(以下简写为刘):我个人的感觉是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距离往回看,还在创作生涯的第一个十年里进行。但对我个人来说,和香格纳的合作是一个转折性的,也是刚好在我需要这种合作发生的时候,它就发生了,这种合作建立了一个对我来说有效的外部视角。我感觉第一个十年是基础性的,有尝试、寻找、自我认知的内容,各种体验都可能是养分,而且艺术家其实无法对其他艺术家的工作视若无睹,精神上的交流和共鸣,只要是真实的,就是积极的养分,但要找到自己的方式或者语言之类的,才可能持续的发展下去,其实也是自我认知和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不是封闭的。对于艺术家的“自我”,我的现状是,希望在“自我”之内通向普遍性,“自我”可以是个方法路径,不见得是目的。我对“个性”之类的不是太在意,倒是对基本的、朴素的、常识的部分更感兴趣。

Hi:如何理解“漫长的此刻”?

刘:给展览起名的时候,我不想从太具体的角度剖析自己,我更想呈现一种氛围,或者一种感受性的东西,题目只是一个引导。“漫长的此刻”和时间、空间,情感维度都有关,且身体有一个明确的在场性。

Hi:主要展出的是“气球”“纸”两个系列的作品,也是最近几年你经常描绘的意象。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两种物品?

刘:其实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在意的不是我画的是气球、纸还是具体的其他什么东西,对我来说我只是使用了它们的形,我感受到的是它们带给我的抽象的感觉——比如都是很轻盈、柔软的东西。

气球和纸都是比较中性的形象,没有强烈的指涉性和符号性,很包容,可以容纳自由的想象,我希望我的作品也是开放的。

Hi:你这么多年都是在同一个线索里工作?

刘:对,我还挺在意我工作的方法和出发点。我比较强调“动手做”这个事,尤其是对绘画来说更是如此。我们日常思考问题的时候是文字逻辑,不是画面逻辑。对画家来说,文字和颜料,是两种不同的感知质料,所以从文字语言转换到视觉语言的时候,其实是两种状况,所以我一般都要通过反复去做,才能在视觉的语言里回应我的感觉。

我没有变轨道,也是因为希望在相对确定的方向里深入发展,我还挺在意不同阶段的关联,起码在我个人的创作逻辑和框架里,是相互联系的。我不太依赖“灵感”,如果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了,我会有点刻意的把那个东西规避掉。有时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相对我想要实现的感觉来说可能是不必要的干扰,但如果某些“偶然”经常出现,我会注意到其中原因。

Hi:你在画之前把物品摆成大致的样子,这样做不会失去“想象力”“偶然”的那部分吗?恰恰是艺术家很宝贵的部分。

刘:恰恰相反。这个过程所带来的清晰度,给了我想象的自由,即不太需要我再往里填充什么,想象它们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偶然?我在不经意间被一张纸吸引就是偶然,可能是一阵风吹过去或者一束光照过去的时候,我对它有了一种感受,我要赋予这种感受一种形态,把这份抽象的感受实现在画布上,成为视觉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有不可控,画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调整。模特只是作为一个辅助,它存在的意义在于让我不用时刻执着在自己的想法里面。

Hi:你的画面会涂抹很多遍,有时候别人觉得“已经可以了”,但你还觉得没画完。那么你觉得“完成”依据是什么?

刘: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即外部视角跟内部视角的问题。观众是在看一个结果,但是对我来说,我是在过程里面的。即便你这张画画完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个ending,可能他这张完了之后面还会有另外一个延伸。

我们在观看绘画的时候,是“识别性”地看,还是“感受性”地看,也是不同问题。可能其他人会从信息的识别角度来判断它:内容出现,就是完成了。

但对我来说,会更在意画布表面的状态,多一层颜料,画面的厚度、表面带来的心理触感都会不一样,我更在意“感受性”的完成。

Hi:绘画的过程中,考虑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刘:我对结构挺在意的,一根线在哪个位置、宽一点窄一点、阴影有多大等等,这些都是画面的结构,牵一发而动全身。依据是我在画的过程里的感觉。

我画画的整个过程中,关注的是颜色灰度的变化、物体之间的节奏之类的。至于它代表了什么,有什么其他的含义,我不太在乎。

Hi:如今的创作面貌和以前相比变化很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刘:我近两年也是有一些挺大的转变,生命状态、对自我和世界的认知也在变,艺术里自然就会跟着有所反应。之前也挺喜欢琢磨的,包括阅读不同的文字,但大概从2020年左右开始,很多思来想去的问题自动退场了,不是因为我有了什么答案,就是像个季节一样过去了,我从那些思想纠缠的影子里走出来,能直面单纯的感受。这个过程是个整体,对我来说也是自然而然的。

Hi:你似乎在画面中追求一种“简单”?

刘:有些画面看起来很复杂,但其实并不耐看,当你看第二眼第三眼的时候,就处于一个不断的在贬损的过程,因为图像背后带来刺激的东西,很快就消耗干净了。而有些比较平静、沉稳的画面,每次看可能会有不太一样的一些感觉。

Hi:其实你有很强的表达和分享欲,但是作品看起来有非常冷静、克制。如何看待这种反差?

刘:在绘画的语言里,冷静克制是我的选择,我不太信任煽动性、情绪性的表达方式。我对抽象表现的东西挺喜欢的,比如罗斯科、德·库宁。但其实相对外在的语言形态我更在意内在的精神感受,冷静克制的语言也可以传达激动人心的力量。

Hi:那你认为自己的作品是抽象吗?

刘:现在大家看一个艺术家的作品,首先习惯地会做一个区分,比如“这个没有具体形象,那就是抽象画”,在这样先入为主的概念里再继续感受,其实这样的思维会把你框住,也会有点吃亏。

Hi:画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是如何理解“绘画”这件事的?

刘:绘画对我来讲不是宣泄自我的工具,我们是平行的关系。我和绘画之间有一种交流,我在塑造它的同时它也在塑造我。绘画是很身体性的,或者说经验性的,别人不可以代劳,你一定要把自己丢进去,日复一日地站在那儿,戳在画布前,把颜色和自己揉在一起,它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Hi:希望观众怎么解读你的作品?

刘:我把门框给你,然后你走进来就好了,你不需要去识别这到底是不是,或者是个什么材质的门。在这里,你怎么感受都好。

我不认为绘画可以陈述什么,或者对现实中发生的一些事件做出直接的反映,在“表达”方面绘画其实并不高效,它的力量还是作用于更内在感受的层面。绘画本身也是一个现实,并不是说艺术跟现实谁来源于谁,它们是平行的,艺术本身是现实的一部分。

Hi:创作状态是怎样的?

刘:去年比较极端,基本每天都在画画。不画的时候,就去见见几个固定的朋友,要不就去逛逛花卉市场,去河边溜达。其实挺枯燥的。

Hi:接下来有什么目标吗?

刘:保持专注力跟好奇心,这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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