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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仁辉:“自然”的想象力 | TrueArt
2023-04-24 13:10

文丨毛茜

之前,赵仁辉听过一个故事。
在深海潜艇中生活的一群人,多年后,已渐渐忘记了潜艇外的世界,他们只有依靠科学探测仪生成的模糊图像或一张线描图来感知外部现实。然而,如何破译这些图像所携带的信息,却是需要想象力的。赵仁辉觉得,艺术创作同样也需要这样的想象力。「大自然总是看似被动和乏味,但我试着相信,我所遇到或观察到的一切都是重要的。」

当相机为艺术家日积月累地捕捉生态景观时,以往不可见的“自然世界”就变成了无数个可见的现实切片,指引他发现和想象所遭遇到的那些「奇怪和不可思议」的时刻,「故事」往往也在此时浮现。

赵仁辉记得2015年在圣诞岛时看到的「超现实而美丽」的景象。半空中飞行的白腹军舰鸟会突然俯冲向地面,驻足在因森林砍伐形成的水洼或陈旧废弃的游泳池里饮水。那一刻他意识到,只有人类才会为事物分类,在动物眼里,「水坑就只是水坑」。

最让他印象深刻是,一次在森林里,为了观察一棵合欢树上的雏鹰等待父母喂食的情景,赵仁辉躲在伪装帐篷里静默了好几个小时。突然,一棵大树就在距离他大约两米的地方倒下。「这并不是特别的事情,但确实就发生在我身边。一棵树倒下,是因为它想倒下。它倒下,是因为活着就是死亡。」

艺术家将“自然”视为「故事」的讲述者,称自己为「传递作品的容器」,只需保持开放的心态、专注观察,“自然”就以自己的方式展开它丰富的叙事。正如一棵倒下的树,在生态学上可能比一棵活树更重要。「对于成千上万种真菌、昆虫和微生物来说,它们将以这棵倒下的树为生。」

自2018年开始对次森林的观察研究中,他在森林中放置过100台摄像机,有几乎一半的设备被松鼠和雨水破坏。安装的摄像头可以录视频,并在检测到运动时自动拍照。除了能探测动物,它还能探测飞蛾、风和雨的运动。

多年的创作经验告诉他,森林里发生的大部分故事只在人类缺席的时候出现。他记录过一棵合欢树的腐烂过程,也看到过老鹰、猫头鹰、果子狸和巨蜥在垃圾桶周围生活和玩耍。他会选择将机器放置在一些曾与人类有关的神秘空间,例如「森林里的啤酒罐或树根之间的生锈锅里」。

在面向“自然”为主体的艺术实践中,赵仁辉作品中定格的每一帧影像背后都有着无数多地将之延展的叙事可能性。而任何一种阐释,都有可能使现实远离真相,让「故事」成为一种虚构。但艺术家以为,这些虚构是必需的,正是这些故事揭示出人类与自然相互纠缠的人文历史。这个过程,很像考古学家面对挖掘出的遗址碎片想象和创造出的一个个故事,故事的准确性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将这些碎片拼贴中出一个可以信服的现实。

赵仁辉坚信,在某种程度上,艺术是让我们看到这样一个世界/现实的唯一方式。

以下是艺术家的讲述...


另一种解读

当科学和西方世界的大部分地区都未能让我们思考与环境联系的方法时,艺术是我们获得新的方式来思考人类与环境关系的唯一途径。

大多数时候,我工作得过程很艰难,可能经历无数次失败才能找到答案。

我尝试做科学家不会做的事,阅读现有的科学研究来为项目提供支持,理解科学家的观点,然后选择与科学观点相反的视角切入并开始工作,尽力去发现艺术能做什么。但我相信,如果科学家和我去研究同一片森林,我们会有不同的收获。

科学家在研究森林之前会有一个研究的系统和主题,但我的研究中没有具体的结构框架。我由情感驱动,希望自然能以她自己的方式与我对话。

之所以会对次森林感兴趣,是因为有人对我说我那里没有有趣的东西。我最好的朋友是生态学家,他一生都在研究鸟类,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说次森林里生态贫瘠,只有野猫和野狗,植物都是外来物种,还有入侵的鸟类。对于科学家来说,次森林与原始森林相比,是次等的。我想看看艺术能否为次森林提供另一种解读。

我也学会了不要提前规划我的项目,因为自然总是会为我提供另一个计划。我控制得越多,就越无法收集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如果我计划的是好天气,天气就会变坏。最稀有的鸟儿,总是在相机不在我身边时出现。

有一天晚上,我刚从广州回到新加坡,正在朋友家喝茶聊天,近10,000只鹳突然出现在窗外。我无法为这个场景做任何准备。鸟儿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我没带相机,只有手机。最后,只能用手机拍摄完成了作品《一个大异象出现了(泰国-新加坡)》。这不在于我花费了多少时间,而是在适当的时间和心态下,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大部分时候,我并不能在创作的过程中控制作品的形成,它们几乎拥有自己的生命,而我只是实现这些作品的工具。换句话说,如果犯了错误,那就是我的问题,但我的作品无所谓对错,它们比我拥有更广阔的生命力。


虚构的真实

我们生活在虚构中,从叙事中获得意义。围绕自己的生活建立创造性的虚构故事,这些是我们需要的虚构,以便与更大的环境建立联系。

我寻找那些本质上怪异的、让我们质疑现实的时刻和故事。有时候当一棵树倒下时,我们的现实感就被打破了。突然之间,我们第一次看到并感受到了树的高度。某些东西变得可见,其实他们是一直存在的。我的照片记录了这些所谓现实破裂的瞬间。

在我的研究中,发现关于吉门营房这片次森林的故事与众不同。她有自己的特点,不能也不应该将其客体化。她作为一个殖民兵营的历史造就了现在生活在这片次森林的动植物所具有的质感。历史上的某些因素造就了这个场所并得以和谐呈现。老鹰只在这片森林里的垃圾桶里喝水,而不是在其他森林里。关注发生在这个森林中独有的故事,让我感觉我能够更好地理解这片森林的现实状况。一旦你开始意识到每棵植物、每种鸟类和动物都是与我们一起生活的个体,世界就会改变。

如果我们将森林视为潜在的资本储备,森林存在的现实意义就是经济。如果我们将公园视为人类的娱乐场所,那么非人类物种将在冲突中受到伤害。我作品中的那倒下的棵树是因为一场暴风雨。不,它倒下是因为它老了。错,是因为它生长在混凝土上,倒下只是时间问题。不,它倒下是因为被白蚁侵袭...所有这些都是真实的,但它们都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关于树倒下的直接线索。如果我们只关注一个细节,真相就会变成虚构的。

次森林是在人类活动干扰下的生态景观,看似毫无价值,不值得科学家保护,这也是一个虚构的想法。我认为一个空间可以完全不受人类任何干预是荒谬的。所有的原始森林在某个时间点都曾经是次森林。次森林中的故事,就像生命本身一样,并不是永久存在的。我们需要以长远的眼光看待事物的本质,如果不能看清自身所处的位置,只将次森林视为次等之选而非大自然重生的第二次机会,我们就可能失去未来。


创造新故事

从17岁开始,我在学校里的所有作品都是关于环境的。森林一直对我很仁慈,就像我多次差点踩到眼镜蛇一样,这与其说是运气,不如说是我进入森林前对她充分的尊重。长时间以来,进入森林都需要充满敬畏。

疫情期间,我有两年时间都是困在自己的公寓中,每天守在窗户边,想着如何工作?当我更加关注自己所处的环境时,也就是在我的窗外,世界向我展示了自己。我意识到,我无法通过任何手段让我的作品变得更好,除了更努力地观察。一只野猪生了孩子,整个森林消失,一只猫头鹰在下水道里,一百只鹿在夜间奔跑...这是我接触现实环境的唯一方式。

当我在2018年开始记录次森林时,林中有一个大的、装有水的黑色垃圾桶,里面有许多蚊子会咬人,让人感到很不适,于是我避开了这个区域,这导致了记录这片森林的头两年是浪费时间。我从摄像机里看到的主要是野狗和可爱的猫咪。直到2020年,我突然决定把相机放在垃圾桶上,看看是否会有动物像在圣诞岛那样,利用废弃的人造物品来饮水。仅仅第一周,就发现了各种小动物的有趣场景。

目前,我有大约五年时间内纪录的视频和图像数据,其中包含大量无用内容。还有许多是我在森林地面和河床中收集到的零碎物品。其中一些物品已有百年历史。我将这些材料分类放在一只大箱子中,不进行任何排序。每当有项目时,这些物品都会被拿出来,并根据美学考量与视频和图像一同被呈现。

我认为艺术仍然是对现实再现的表达,它是基于审美情感而非任何理性的思考。我对许多不同领域,如历史、生物学和生态学都非常有兴趣。作为一名艺术家,我可以将每个学科都融入一些放入作品里,从而创造一个新的故事。

我的目标是,不要让我的主题变得扁平化,而是让它们更具立体感。

我希望,我的作品是有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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