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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面 | 赵仁辉 Part I: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 ING
2023-04-24 13:19

ING  你曾经说过,“在我9岁那年拿起相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想拍摄和记录大自然;并且从那以后一直如此。”那个时候,你对自然有什么样的认识?自然吸引呢还是让你感到恐惧?那个时候,你已经意识到人类对自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吗?

赵仁辉  小时候我对大自然一无所知,而现在对它心存畏惧,每一次迈入森林我都视作是最后一次,因此格外小心。特别是在次生林中,一棵树倒在身上会要了你的命。我年轻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行为是在给世界制造混乱。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大自然可以应对我们对森林的所作所为,但这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恢复。


ING  你最早的作品是拍摄你家附近的一片森林,能谈谈这片森林跟你的关系吗?它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影响?你为什么会想要拍摄这片森林呢?

赵仁辉  在我对这片森林最早的记忆中,更多的是一种向往。我小时候住的公寓可以俯瞰着一片对一个孩子来说巨大无比的森林。这种对进入森林探索的渴望生发出了很多的梦想。那时的我只是按下快门拍了很多照片,并不清楚这一行为是在做什么,我知道当我长大后,我肯定会忘记她。当我搬进自己的公寓时,我的窗户也刚好对着一片森林。这一次,我花了很大力气走进森林,但这主要导致了痛苦。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走到森林里。我主要是坐下来凝视,并准备好相机。有时我可以盯着看几个小时,有时几分钟。如果你要问我在寻找什么,我也无法回答,因为我还没有看到它。


ING  你的创作中摄影占据了很大的比重,但是你并没有简单的依靠传统摄影观念里的记录功能,而是进行很多虚构。能谈谈你为什么选择摄影这个创作媒介?你觉得摄影这个媒介有什么样的局限性?你觉得你作品中的“虚构”跟摄影的“记录”有冲突吗?

赵仁辉  我们生活在虚构中。我们从叙事中获得意义。我们围绕我们的生活建立创造性的虚构,这些故事形成了我们与环境接触的方式。如果我们把森林看作是潜在的资本储备,森林存在的现实意义就是经济。如果我们把公园看作是人类的娱乐场所,那么非人类物种就会在冲突中受到伤害。我作品中的那棵树倒下是因为一场暴风雨。错了,它倒下是因为它老了。错了,是因为它生长在混凝土上,倒下只是时间问题。错了,它倒下是因为被白蚁侵袭。

所有这些都是真实的,但它们都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关于树倒下现象的线索。也许这棵树和这一现象的发生地有特定的原因和背景。一棵树倒下是因为它想倒下。它倒下是因为活着就是死亡。(一棵死树在生态学上可能比一棵活树更重要!)这棵树死了,但对于成千上万种真菌、昆虫和微生物来说,它们将在这棵树死后赖以生存。

所有种类的解释都是一种虚构。这些都是我们与大环境相联系所需要的虚构。当科学和西方世界的大部分都未能使我们想到与环境联系的方法时,艺术是我们能够获得新的方法来思考我们与环境关系的唯一途径。


ING  在之前的一个采访中,你说过“科学家必须出产客观的、有意义的研究成果,我想我不打算投身于此。”但你在创作过程却经常与科学家合作,你跟科学家是如何合作的?他们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帮助?你的艺术创作与科学研究有什么关系?你的艺术创作是对科学的批判与反思吗?

赵仁辉  我受科学家们极具毅力和好奇心的特质启发。他们需要在其领域深入研究。这往往是一个终身的追求,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我与他们长时间地交流,并试图从美学层面理解他们的研究。如果它是一只昆虫,那么世界就会变得微妙。如果它是一只鸟,那么地球就成了一只飞行了13000公里的鸟的栖息地。

我相信如果科学家和我去研究同一片森林,我们会有不同的收获。我想在我的研究中没有具体的结构框架,我可能会在森林里呆上10年,惊叹、行走、摸索和跌倒。当我出来的时候,我会检查那些不小心粘在我衣服上的种子和荆棘,检查昆虫的叮咬,会在作品中谈论这些与自然的互动。科学家在研究森林之前会有一个研究系统和一个主题,但我不会。我由情感驱动,希望森林能以她自己的方式与我对话。

我尽力去做科学家不做的事。尽力去发现艺术能做什么,而不是从科学的角度。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试图理解科学家的观点,看看是否有一种方式可以让美学在理解他们的研究中发挥作用,我从那个角度出发开始工作。


ING  你为什么会创立“批判性动物学家研究所”(Institute of Critical Zoologists, ICZ)?能介绍一下这个虚构的协会的结构和功能吗?它能理解为是你的一件作品吗?

赵仁辉  我在25岁时成立了批判性动物学家研究所(ICZ),当时正在伦敦坎伯威尔艺术学院就读摄影本科课程。作为一名学生,我同时在做校内和校外的两种作品,校内的作品似乎更严肃。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觉得对于它们可能太过挑剔了。我在Facebook上会发布更有意思的作品,一位讲师注意到这些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作品的性质与我在学校的作品非常不同。她问我将两种创作策略下的作品独立区分的原因并建议我尝试将具有趣味性的叙事方法与我在学校中严谨的作品结合起来,因此,ICZ成立了。

所有的科学都是一种虚构。不可能通过绝对客观的方式来表现一个主题,我们变得越是专业,就越是远离大局。

我们如何描述一只鸟?通过它的DNA?通过它的外表?作为一个独立个体还是作为该物种的代表?通过它在历史上与人类的互动?作为一种感觉?又或是作为一个宠物?我猜想实际描述一只鸟的方式介于这些标准之间。每一项详实的研究都代表了一种事实,但纵观整体单独的每一项又是片面的。我成立了ICZ,以此尝试描述我们在所有这些类别之间的环境。


ING  经过这么多年的艺术创作,你认为社会对自然的“维护”和管理方式存在哪些问题?艺术在解决此类问题中的作用是什么?

赵仁辉  我认为出于对自然界的维护和控制,隐藏着一些内在的暴力干预因素。如果我们认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那这些干预行为在本质上是徒劳的。变化是永恒的,特别是我们身处在不断变化的气候环境中。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保持住的! 我们喜爱的花朵会枯萎,而我们厌恶的杂草却会茁壮成长。

许多生态系统被入侵的动植物所困扰。我们告诉自己的虚构故事是,这些外来物种正在制造巨大的灾难,并杀死了我们的本地物种。外来物种数量的增加和本地物种数量的大幅下降并不意味着这些东西是相互依赖的。一些富有同情心的科学家提出,在我们的星球上,本土物种之所以到处死亡,是因为我们已经改变和扰乱了原有的格局,以至于它们不能继续在这样一个被扰乱的格局中生存。当一个外来物种可以搬进来填补曾经由本地物种占据的空白时,我们就会大喊冤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外来物种赶走!这绝对是疯狂的。世界上每天都有大量的物种在死亡,如果我们不能纪念这些在被破坏的景观中存活的任何物种的微小成功,我们就不能纪念生命本身。

我相信,艺术可能是帮助我们瞥见环境中更大现实意义的唯一途径,我们的失败,我们的成功和我们的虚构。这些故事一直都在那里,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它们而已。每当一个艺术家提供了一个已经存在但我看不到的场景时,我都非常感激。我逐渐意识到,我的感官不如他们那么敏锐。


ING  这次在上海香格纳画廊的个展,主要是围绕次生森林展开的,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吉门营房周围那片林区的?又为什么会想要围绕这片林区进行创作?

赵仁辉  香格纳画廊新加坡空间附近的次生林很值得探索。次生林是指次遭受人类采伐破坏后自然恢复的森林。它们在生态学上被认为没有原始森林有价值。其次,原始森林的概念也是由我们自己定义的虚构故事。有考古证据表明,亚马逊森林就是一个真正的古老的次生林,这块土地在200年前曾用于耕种。

我一直都注意着那里的森林。因为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当代艺术中心的驻留才开始进入森林。每次我走过这片森林时,都有一些东西在召唤着我。大部分时间我都无法控制得围绕着这片森林进行工作。

这片森林的故事是独特的。这片森林,不同于其他任何次生林。它在100年前是一个殖民时期的兵营。军营的建筑在20年前被摧毁,森林从废墟中再次生长出来。这片森林充满了入侵的植物和动物。在森林的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垃圾桶,里面装满了水。它曾被一位非法移民用来装水洗澡。一只老鹰从垃圾桶里喝水。一只青蛙住在垃圾桶里。一只蓝喜鹊在这个垃圾桶里猎杀青蛙。一只苦恶鸟每天晚上都会到垃圾桶里游泳。2020年11月21日,一只巨蜥进入垃圾箱,并每天回来游泳,以此为乐。两只小猫头鹰每周两次在附近的一个烹饪锅里喝水。我可以继续说下去。这片森林有它自己的故事,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可能无法将它们全部诉说出来。


ING  这次展览中,《下水道的巴菲鱼猫头鹰》(Buffy Fish Owl of the Drain)特别引人注目,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这只猫头鹰的?当时你的感受是什么?你是如何构思展示这件作品的方式的?为什么要采用大幅灯箱的形式,并把它放在现在的展示位置?

赵仁辉  两年前,我才终于敢于走进这条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花了这么长时间。也许这条河流终于接受了我?当我在排水口安装摄像头的第一个晚上,猫头鹰就出现了。这只猫头鹰是新加坡最大的猫头鹰品种之一,它出现在下水道里真的很奇怪。后来我发现,它就住在下水道附近,一直在吃下水道里的鲶鱼。下水道里的鲶鱼更奇怪。它们必须在陆地上行走2公里以上才能到达下水道。对我来说,猫头鹰的出现是一种神圣的象征。神圣的象征最初出现在垃圾阶层,这是菲利普·K·迪克的一句话。正是猫头鹰在下水道中出现的这种怪异性,打破了现实。它挑战了我们所认为的美和现实。


ING  这次展览中,一些作品的名字非常有意思,比如“垃圾阶层里神圣的 The Divine in the Trash Stratum”“不合时宜的冥想 I(树会上天堂吗?) Untimely Meditations I (Do trees go to heaven?)”等等,能谈谈你是如何给作品命名的?你觉得作品名与作品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赵仁辉  这些标题主要来自我读过的书。《垃圾阶层里神圣的》是菲利普·K·迪克的一句话。他说,在我们的社会中,也许神性将不再被发现在用于以宗教为目的的地方,而是在最肮脏的、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许人们可以在一个废弃的啤酒罐中看到上帝。《不合时宜的冥想》出自尼采的一篇文章。他在感叹牛不关心历史的事实,我发现他对历史的思考相当合时宜。如果一片森林对她过去的历史并不关心,那也许我们继续前进会更好。


ING  经过这么多年的创作思考,你觉得理想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赵仁辉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们喜爱的花朵会枯萎,然而我们讨厌的杂草会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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