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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仁辉:尊重是思考自然更好的方式|artnow
2023-08-03 11:42

今年3月11日—4月30日,新加坡艺术家赵仁辉在上海的第三次个展“玄秘森林”在香格纳画廊举行。一如既往,他的影像和装置作品成为一种媒介,展现着人类与自然紧密又错综复杂的关系。

文/成黎

对赵仁辉的采访是通过邮件完成的。他的叙述和他的作品一样,有耐心的展开、细腻的肌理和清晰的表态――就像再次走进他展览中的森林,听到踩上落叶时沙沙作响的声音。艺术家看似在回答问题,但他似乎无意为每个问题提供新的答案,而是在认真的回复中给予了许多崭新的时刻。无法被概念化,也无法被情绪所承载,因此,也无法去塑造――就像是赵仁辉面对自然的时刻。

这几年,赵仁辉开始着眼于自家附近的自然环境。当消失了百年的鹿重新出现,当他走进殖民时期曾是兵营后来在废墟中生长出来的次生林,当他在前两年的时间里“一无所获”直到拍到一头生活在下水道的大型猫头鹰……正是这些时刻,使得扁平的认知出现裂缝,将自然还原为生态的发生。

赵仁辉的创作方法被认为是艺术与科学的结合,但同时,他也保持质疑与警惕――质疑科学的标准框架,也警惕让艺术停留在媒介或概念。这一点,在展览中的大型装置《森林研究所》(2022)中愈发成熟。装置由现成品、摄影、影像和档案照片组成,讲述了新加坡吉门营房附近的一片次生林从荒地到枝繁叶茂的故事。曾经发生在这片森林里的历史、现在生活于此的物种细节、艺术家的视角,共置于此。他试图打破秩序的幻觉――蛇的脑袋从地上探出,身体又被置于墙面――“我试图动摇好奇柜的使用方式,将人类活动的历史与自然之物、现象纳入同一个柜子。一块砖和一棵树一样重要。通过将看似没有联系的物体放在一起,可以鼓励新的阅读。”赵仁辉在这片森林里待了5年,为我们收集了这些在森林里生长出来的“阅读线索”,也让观众的阅读编织从这里接力生长。徒劳与失败是故事的一部分,艺术的审美与虚构所指向的不可知,并非一场幻梦,而是如赵仁辉所说,是“比我们更伟大的存在”。

在赵仁辉的“森林”里,科学是谦逊的,艺术也是谦逊的。在回答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时,他提到了道元禅师的《现成公案》,其中有这样一句话:“人之得悟,如水映月,月不湿,水不破。”人与自然、生命与生命的关系可能也是如此 :予“你”完整与独立的同时,也如此成全“我”。

artnow专访赵仁辉

“玄秘森林”在结构上分为三个部分,为什么会选择这些作品?
这次展览的作品是我在过去5年里遇到的经历。选择这些作品是因为它们展现了这样的时刻 :城市并非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被完美规划。我相信世界有一种我们无法改变的平衡。在新加坡,有一种非常明显的阳性力量在主导,而它一旦达到了某种极端,就会在不经意间翻转到阴性。我在我的作品中寻找这样的瞬间。在新加坡,我们规划了人行道上的草地该铺多少,每棵树应该种在哪里,景观中没有任何自然的成分。但是,自然永远无法被我们的小容器所遏制。我们这个巨大的花园城市所提供的体验在很大程度上是令人愉快的,但有时候也会感觉我们在看一个巨大的平面圆。事物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像是鱼缸里的金鱼一样,来回转圈,去了又回来。我不相信世界可以被这样预测和管理。我的作品是对这些时刻的展现 :在我们试图压缩的平面中,自然失去控制的时刻。

从冰川、岛屿到近期的森林、河流,你的每一个创作项目都需要投入很大的时间、精力。你是如何选择这些环境/题材的?
在我职业生涯的开始阶段,我寻找机会和资金,帮助我去到有着极端自然环境的地方,比如北极和圣诞岛。在访问了如此遥远的地方之后,我开始看到我所访问的大多数地方都有相似之处 :自然界的力量和隐藏的维度随处可见,即使在森林中废弃的垃圾箱里也能看到。我在圣诞岛上那些科学家试图杀死的猫身上看到了它,我在艺术家试图在北极圈的极端条件下进行创作时看到了它。在疫情期间,我开始关注我直接接触的环境,主要是来自我窗外发生的事。我尽量置身于当地环境中。我在对自然的研究中所学到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它总是新的。
我早上6点起床,步行至我公寓附近的森林,看到森林里的非人类居民回到它们的森林家园。我主要是在寻找最近在新加坡出现的大鹿。在将近100年的时间里,它们被认为已经灭绝了。最近它们又开始出现。这里曾经是一座大山。为了施工建造,我们将山头切开,从现在的景观中可以看到一个裸露生硬的切口。曾是山丘的地方现在成了一片美丽的草场。这一定是百年前那些鹿所喜爱的。有时候夜里,当我运气好的时候,我会看到有鹿立在这座切开的山头上,低头觅食。

你是否有意在选择不同的生态环境作为研究和创作的题材?在不同的生态环境里,你的关注点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我想我感兴趣的是看到不同生态环境的相似性。我们的很多生态环境都受到了人类的影响,所以我长期以来的关注点都是我们如何通过我们的活动影响了每一种生态环境。在所有种类的环境中,我的方法是一样的。
在每一个项目中,我经常是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看看我沿途收集了什么。当我第一次开始记录森林时,我随机地将遥感相机放在森林的某处。我得到的镜头只是非常无聊的野猫和野狗,以及更多的野猫和野狗。
我试图为不可预测的情况做好准备。有一次,我的遥感相机被松鼠咬坏了。它们咬破了相机的发亮的部分,也因此创造了一份破坏相机的视频记录。这是我和森林之间的激烈交锋,你可以看到,试图了解森林的努力是徒劳的,试图了解森林本身就是一种暴力行为。虽然许多摄像头都被松鼠破坏了,但我好好利用了被摧毁的摄像头和视频。对我来说,这就是与不可预测性合作的完美例子。

《森林研究所》源自你对新加坡附近的一片次生林的探索,你在那里记录了5年。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是必要的?
5年时间太短了。这片次生林是在从前建筑的废墟中出现的。那里的植物和动物是适应了这种垃圾环境的新居民。森林地面上到处都是遗留的垃圾和建筑材料。与原始森林相比,次生林通常被认为在生态上是劣等的。一位生态学家朋友警告我,不要在次生林里浪费时间。他说,次生林是一个没有生物多样性的无聊之地,它的生物多样性要比原始森林差得多。我试图看看艺术是否能让我们看到森林的真实面貌,为那些看似毫无价值的事物增加价值。
在研究的前两年,我主要是盲目地走来走去,无法取得什么成果。大多数时候我看到的是野猫和野狗。只有当我开始真正进入森林中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时,我才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比如生活在下水道的猫头鹰。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意识到,大部分次生林中的活动都发生在我们留下的垃圾附近。前人遗弃的盆子和容器,动物们将它们视为金宝,因为这些垃圾可以储存水分。在水中,各种昆虫和青蛙开始繁殖,使得更大的鸟类和爬行动物可以获得水和食物。从我们留下的垃圾中,我开始发现一种新的自然形态。这种自然并不在乎我们的历史,事实上,它可以在我们创造的混乱中茁壮成长。

经过疫情之后,人们对于人和自然的关系感到紧迫和焦虑。虽然你一直在关注人和自然的关系,但似乎在你的作品中感受不到这种焦虑或者明显的“态度”?
我不认为焦虑有助于对自然的思考。焦虑是引起人们注意的一种方式,但我们需要从根本上转变我们体验环境的方式。我认为尊重是思考自然更好的方式。
如果我们能够看到所有事物之间的联系,无论是生命还是非生命的,我们更有可能与环境和谐共处。我们可以这样开始 :将所有非人类的物种和物体视为人或独立的个体,当作一个“您”或“你”。即使是一块巨石,如果我们开始将石头当作一个已经存在很久的人,经历过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它也可以成为更具个性的存在。我们可以接近这些想法的
方式之一便是通过艺术。艺术具有这种赋予物体生命的能力和无目的性。

你曾经推荐了约翰 · 伯格的《为何凝视动物》一书,他谈到一个观点,即人类通常在凝视动物的过程里看到了自身。你在记录自然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世界。当我在鸭绿江边记录鸟类时,可能会有数百名摄影师和我在一起。我不断问自己,艺术能给这种体验带来什么?我们拥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野生动物照片和视频,但为什么我们与自然界的关系似乎处于最糟糕的状态?越来越多的动物照片只会让我们对这些动物的世界观变得更加扁平。它们现在可以作为数据被捕捉、被理解。在某种程度上,它们被剥夺了其“无知”的品质。我们需要停止将环境视为潜在的资本储备,从而控制它、收集它。动物有自己的代理系统,我认为每一种动物、植物和岩石都有自己的代理系统。

你有关注最近人工智能方面的信息吗? AI在处理关于自然的数据、规律时可能会发挥很大的作用,你认为这样的技术会让人们更接近自然还是远离自然?
它只是一个工具,是一个略有不同的工具而已。我们创造了这个工具,它“似乎”拥有自己的生命,从这个意义上,这个工具也具有自然属性。如果这个工具能增加我们理解事物的维度,如果它能够让我们更加开放,我想它会引导我们更接近自然。

在当今的各个领域中,谁对于自然的想法是让你感兴趣的?
我的灵感来自道元禅师的《现成公案》一文。道元围绕着映照佛法之镜的暗面这个隐喻去构建他的论点,后来他又用了非常有趣的鱼和鸟的例子,在整个《现成公案》里他不断运用着这些比喻,一遍遍说着相同的话 :要同时站在事物的阴面!他是这么说的 :要克服自己,欣赏你以外的东西,继续生活,得到解放,摆脱我们创造的业力。相信宇宙,让它带你走(作者注 :原文为“所谓学佛道者,即学自己也 ;学自己者,即忘自己也 ;忘自己者,为万法所证也。为万法所证者,即令自己之身心及他人之身心脱落也。若有悟迹休歇,即令休歇之悟迹长长流出。”――摘自道元《正法眼藏》,何燕生译注)。
同样地,我试图克服自己对森林的天真理解,并试图相信森林会接管我的工作。与森林的声音相比,我自己对我所记录的档案的解释是如此天真。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 :“然而,尽管如此,鲜花还是在我们的遗憾和渴望中落下,被憎恶的杂草则茁壮成长(花从爱惜落,草逐弃嫌生)。”――我们所爱之物将不可避免地死去,我们所恨之物将继续生存。我们赋予自然的价值对于生活在森林中的居民来说意义不大。存在着比我们更伟大的存在,这是我在思考我们如何看待自然时所一直怀抱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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