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刘毅的微信昵称很有趣,取了名字的谐音叫“留意”。这也如同她创作中保持的态度,留心于日常中的点滴,始终对生活保持着敏锐度。
在见到本人之前,我对刘毅的第一印象源于前年在MoCA举办的“奇想阁——动漫美学双年展”。那年,刘毅刚获得中国美院的硕士学位,带去参展的正是她的毕业作品“混沌记”。当时,整个展厅都被这件作品填满了,十几台电扇吹动着一条沾满墨迹的丝绸长卷,将空间营造成了一个风场,涌动的风流中央是5000多张手稿组成的水墨动画……观众可以全身心地浸没于刘毅的作品之中,别具一格的观看方式,令人印象深刻。
时隔两年后,刘毅对“混沌记”进行了系列化的延伸。走进香格纳画廊的新展《扔到风里去》,“混沌记”的全新打开方式,为大家带来截然不同的体验。经过改造的画廊主展厅被抬高了60cm,多台电扇藏在观众脚下,原本平视的长卷被吊在人们的头顶,全新的长卷营造出来另一个语境……
除此之外,展览的入口处还有一件新作。刘毅通过一台捕捉“风”的装置,将观众穿行而过卷起的微风,变成可视的细微光影。甚至是微弱的鼻息,也能通过装置呈现出气流运动的变化。借助这件作品,艺术家希望观众以一种新的方式意识到自己的日常环境,关注日常的感受,引起对自身世界的感悟。
空:之前《混沌记》也在MoCA展出过。这次除了将电扇隐藏起来,好像长卷的观看维度也做了调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动?
刘:其实同一件作品,在不同的空间,面对不同的观众,包括产生不同的互动时,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某种程度来说,它又成了另一件作品。这次展出的长卷是新作,名为“宇宙闪烁”,它的空间维度可能更高一些。所以,我把地面架高,然后将风隐藏起来。
这种做法和主题也有关,就像我们看不见风,不知道它从哪儿来?MoCA展的长卷是系列一,关乎人类活动的范围内的自然秩序。这次的香格纳现场展出的是系列二“混沌记之宇宙闪烁”,想象的是宇宙世界。所以,这次的视线定位会再高些,长卷的内容需要观众以一个仰视的角度观看。另外还有第三个系列的长卷,内容是关乎于人本身。
空:《混沌记》是2014年的作品,那时候你还在读研。之前你也在别的采访中提到,作品描绘了当时的状态,那为什么会用“混沌”来形容呢?
刘:嗯,是研二的时候。当时是因为身边会发生很多事情,包括还有一年就是毕业期。虽然,我觉得自己会一直坚持做艺术,但同时我也会更加关注一些社会的时事和新闻。当你越关注就会看到越多东西,然后觉得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会有很多令人迷茫、困惑的东西。
包括我的画中会有2014年发生的一些重大新闻,比如:昆明火车站的暴力事件,幼儿园的“病毒灵”事件。这些事情都挺刺激一个人的感知的。也会让人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时候你会想把这些事忘了,就像把它们丢进风里,但其实丢不掉,只是被暂存在了那。像我现在再去回望这些事情,它们可能又在别处掀起了一阵风,把那些言语事件带了回来。举个例,比如像14年的幼儿园事件,去年又有类似的事件被曝出,就像进入一个奇怪的旋涡状风场。
空:注意到你的作品呈现上,总会通过不同的感官来唤起观众的体验。那么在创作中,你的感知通常在哪些方面比较敏锐?
刘:我会对大自然比较好奇,且迷恋。我觉得人和自然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像我去年做的《度口》,这件作品是以“五彩斑斓的光”,作为主要关键词延展的。因为光很直接,它会直接刺入你的眼睛,造成某种强烈的反应。包括光打在物体上时,你能看见它,这也是个显影的过程。
这次的作品关于风,风不动便消失了,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其实它一直存在在我们生命活动的周围,翻动的树叶,侵蚀山峰山脉,使地变得支离破碎,这些都是风的作用,风吹动云团,将云团吹到很远的地方“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是风的力量。这些自然元素往往能唤起我对自身世界的思考。
空:所以《混沌记》里也有很多关于萌芽、萌发的画面,你在暗示这股力量的存在?
刘:是的。
空:那动画里有你自己的形象吗?
刘:好像没有。但其实很多形象是我身边的同学。例如一些肢体动作,我会请他们先帮我预演一遍。这个过程也很有趣。2014年的时候,我身边会有一些朋友,大家就住在一起,有时候也会一块讨论作品。像画面里三个人摇摆的动作,就是请他们先演了一遍,画的时候我会参考他们的动作,包括在空间里的透视。
这个其实挺好玩的,就是读书时候的状态,大家会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和同学在一起,包括共同创作的过程了。那时候大家都在各自做自己的作品,然后互相交流,现在毕业了会不太一样。
空:记得上次采访的时候你有提到,通常旅行等会给你带来新的创作灵感。最近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刘:现在正好在参加首尔美术馆的一个驻留项目。所以这次做的光影实验也是和这段时间的驻留有关。因为风其实是没有地域界限,空间阻隔的。这个风可以从韩国吹过来,也可以从中国吹过去。有一次很好玩,就是某天韩国的雾霾很大,一群艺术家在那儿聊天。一个英国艺术家问一个韩国艺术家:“为什么韩国的雾霾这么严重?以前好像没有。”那个韩国艺术家就说:“是从中国吹过来的风。风把它们带到了这里。”我感觉这个说法很有趣。
空:那接下来会再做新的单个系列作品吗?
刘:会。接下来会做个新的动画。
空:是不是又要闭关很久?因为你的作品创作周期其实都挺长的。
刘:对。其实每年都是根据这样的节奏来,会有段时间闭关比较久。2017年我完成了一件新的作品《白水郎》,在澳门艺术博物馆展出。接下来4月1号,韩国首尔美术馆驻留结束后也有一个新片计划,但具体做什么我还没想好。等4月1日结束了韩国的驻留计划,就要着手做新作品了。
包括这次展览中看到的纹影实验,是个比较小的装置,但是它也是可以做大的。就像我们说的风眼,也可能变成狂风大作。包括整个风可以做成一个很沉浸式的空间。
空:你好像很喜欢呈现这种浸没式的体验,为什么?
刘:这和观众的体验也有关系吧,我会觉得这样做比较好玩。因为大家都会比较沉浸在你的空间里面。其实我想通过作品,把大家带入自身的世界,然后看是不是能唤起大家对于世界或者某一方面的感受?在感知上能是一种全方位的体验,我会对这个感兴趣些。
“混沌记”的动画部分是刘毅在创作期间的进行时,她曾这样介绍此段经历:“这些抽取时间的画面就像散落平铺的一个很长的长卷,倘若我要将这些言语事件丢到风里,但是你丢不掉,不是事件你丢不掉,而是风一直在你丢不掉。就像你飞入空中的纸飞机,有天他还会飞回来。兜兜转转,像潮汐一样。
我们将东西暂寄在风里,假装忘记,但是你一转身在另外一个世界又掀起了一场风。”
而另一段艺术家留在展墙上的前言,同样值得玩味。
风总是兜兜转转,带来又顺走。
它总是带走我们一度比较刻骨铭心,或是信誓旦旦的言语事件,时速百里。
但它又从来不会将吹入空中的气球送回来。
如果我们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吹气球的人,
那么,我要感谢风所赐予的烟消云散。
于此,我们还欠风什么?
——刘毅
风总是兜兜转转,在它带来或顺走的过程中,我想这其实还有一个隐藏信息,就是时间维度的改变。刘毅口中的那只纸飞机,或许也可视作她的另一种态度——对于过去所困扰自己的问题,持有持续追踪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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