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新展:“十示”的起点和旅程
丁乙,中国代表性的抽象艺术家,35年来一直用“十”字创作抽象画。近年,他却用“十”字画西藏的雪山、青岛的大海……新作更是以故乡宁波的星空为灵感,描绘星座和宇宙。
10月下旬,丁乙新展“故乡与旅程”在宁波开幕,意为从故乡出发和回归,也展现了丁乙在世界各地的创作足迹。展出作品中,既有他标志性的“十示”代表作和新的“星座”系列,也有他极具实验性的纸本创作、图像日记般的“旅行笔记”,以多元视角生动讲述着不断变化的“十”字。
开展前,我们拜访了丁乙的工作室,一起聊了聊他的新创作。
文/李凝玉
SECTION 1 当“十示”遇上乡愁
新展的主题是“故乡与旅程”,聊到故乡,丁乙说有种疏离感,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近年,他多次回到老家,变化很大,但他对童年里的故乡依然记忆犹新。
每次过年回老家,父亲会带他们坐船,从上海出发,晚上才到达宁波港。下了船要坐三轮车到内港的码头,继续坐船,路过老家段塘,再往前走就是皇古岭镇,丁乙在这有过快乐的童年时光。
漫长的水路,对小时候的丁乙来说反而是处处惊喜的旅程,看着船驶出港口,离开城市的灯光,航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唯有星星和海浪的声音。
“对于宁波的记忆,水和天有着极强的关联。”他画的宁波“旅行笔记”,画面中水天一色。
新展的展览空间之一宁波美术馆,由老码头改建而成,正是丁乙小时候坐船登陆的港口。
童年的故乡记忆在这次展览中,被转化成新系列“星座”。小时候从上海坐船回宁波,看过的深蓝色的海和星空,变成画面里变幻的蓝色背景,不同蓝色系呈对角线分布,还有如流星划过天际般的斜线。“一种对角线的、往宇宙无限冲刺的感觉。”
蓝色背景上是白色的几何星座,丁乙从已有的星座中挑选了那些适合“十示”系统的,如巨蟹座、天秤座等等,并将其抽象、几何化,变成能用直线表达的形态。展览特意搭建了圆弧形的黑色空间,单幅的“星座”仿佛在其中闪烁着。
丁乙还用不同颜色层层覆盖在木板上,刀刻的角度不同,不同底色的斜切面被呈现出来,蓝色和粉红、紫色、绿色……互相融合,色彩丰富的点状刻痕,带来星空的闪烁感。
而线条互相交织,富有节奏的“打断”,让其或长或短,极具律动。
画面里总有无数细节吸引你深入,而远观又能感受到星空的辽阔。
宁波的“星座”系列,和他画的夜空下的珠峰、青岛的星辰大海相呼应。“近些年一直在画宇宙,在宇宙这样一个大的命题里面,发现很多地域的可能性。”
刚在深圳个展中展出的“生灵”系列和“星座”系列,有着相似的构图和元素,讨论着宏观的命题——“人”。中心线分割出天和地,深红色、黑色的点和线条,象征着人类的历史、战争、命运。
不难发现,丁乙近年的新作不再是早期纯理性的抽象,你可以在其中看到具体意像,它们与艺术家的生活体验、回忆息息相关,但同时又被转化为抽象的符号,讨论宏观的主题。抽象似乎可以很宏大,也可以具体而生动。
面对人们对他转向的疑惑,他很坦然,“不要把所谓的抽象定位成一个古板的、不能发展的、原教旨的抽象,它应该是多面的,它可以有真情实感在里面,而不是仅仅探索所谓抽象的核心,它也可以模糊抽象的边界,有更多的可能性。”
SECTION 2 画了35年的“十”字,其实一直在变化
宁波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丁乙也和很多宁波人一样,从宁波出发去往世界各地。
展览的另一主题就聚焦在“旅程”上,是人的旅程也是作品的旅程。其中,版块“城市的足迹”勾勒出丁乙作品参加不同展览的旅程,也呈现出“十示”变化的脉络。
一幅创作于1988年的彩虹七色《十示Ⅱ》,是长达30多年“十示”系列的开端,这幅画完成的同年,就入选了上海美术馆举办的“今日艺术作品展”。曾在玩具厂工作的丁乙,以印刷的标尺符号“十”字为灵感,用尺子、胶带画出直线,追求纯粹理性的抽象。与当时的“中国传统文化热”和流行的西方现当代艺术,保持着距离,他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接着,作品参加“中国前卫艺术展”、1993年威尼斯双年展,这些展览将丁乙的创作带往国际舞台。丁乙回想起当时参展,笑道,当时国内的画材不丰富,2米长的画布很难找到,为了参展的大画,他还用宾馆的床单作画布。
透过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他从用标尺到手绘,用炭笔、粉笔、荧光色颜料,以格纹布作底,后来他还开始木刻的形式,从刻“十”字到“发掘”出不同层次的色彩。
持续30多年的“十示”,不是单纯地重复,而是不断变化、持续更新的。
丁乙将自己的创作分为“平视”“俯视”“仰视”阶段,在“平视”阶段,他完成了对西方抽象的整体认识。在“俯视”阶段,他用荧光色表现城市化,如同在城市上空俯视车水马龙的景象。“现阶段仰视,通俗来说就是去看天、看更大的世界。”关注浩瀚宇宙、不同文明和人类命运。
在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展出的“纸本的历史”版块,与宁波美术馆展出的这些作品形成呼应。我们可以看到第一批“十”字系列的草图;和使用格纹布作画相对应,那一时期丁乙在有格子的制图纸上进行纸本探索。
早期草图之后,丁乙再也没画过草图,每张大画都是在脑中构思。纸本作品是完整的独立创作,只是相比于大画来说,更具实验性。“纸上作品帮助你去寻找一种方向,作为思维的拓展。”
展出的长达数米的长卷,“像十字的元素表、《芥子园画谱》……如何将十字还原到‘词根’,寻找圆与方、黑与白、几何与结构的丰富关系。”策展人崔灿灿举例道。
同时,纸本创作中可见丁乙的材料探索。他画过手工纸、宣纸、藏纸、瓦楞纸等等,不同材料激发了新的绘画语言形成。
瓦楞纸有弹性和厚度,与硬质的粉笔和炭笔碰撞会产生不一样的质感,同时这些粉末材料,在喷胶定型时会“炸”开,形成烟花般的颜料细碎。展出的瓦楞纸系列还以传统四条屏的形式出现,而画中元素是丁乙经典的符号。
如同策展人崔灿灿在展览前言中所写,纸本创作“它既是对架上的实验与修正,亦是我们重新看待‘十’字时的生动介质,丈量得到标尺。”
SECTION 3 不办回顾展,每次展览都要有新创作
除了作品的旅程之外,丁乙自己也酷爱旅行。
展览尾声,“旅行笔记”版块就由丁乙在世界不同地方旅行时画下的随笔组成。丁乙在旅途中,晚上都会在酒店里画些小画,用方格、“十”字等个人符号,记录下对不同地点的印象。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的展厅里,不同城市的旅行笔记,像酒店大堂的时钟,依次排开,一下子有了旅行的气氛。
开罗的金字塔变成笔记里的三角形,雅典神庙变成几何方框;理性的包豪斯建筑被提炼为简洁的射线;印度旅行笔记中还有格外艳丽的色彩,让人想到鲜艳的织物和浓郁的香料味;笔记里的伯明翰似乎大雾弥漫;关于西藏的笔记,则让人想到蓝色的湖泊、砖红色的建筑。
有风土人情,也有天气变化、地域特征,旅行中随性轻松的纪录,展露出正式创作之外,更为多元、活泼的面貌,也让我们借此从一个微观、生动的视角走近丁乙的创作和生活。
“在工作室,工作强度很大,基本上是属于劳作型的,下午1、2点来,凌晨4点多走,思考的时间会被压缩。但旅行有时候是释放,可以边走边想,同时变化的景观也会带来刺激,促使你加速思考。”
“实际上我没有度假的时间,我基本上都是工作,但第三世界国家是专程去的,那一个阶段在思考不同文明的过往和当下,感受人类文明的发源地,所以很向往这些地方。像古巴我去过两次,特别是他们的首都哈瓦那,曾经很繁华的都市,你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西班牙式的建筑,30年代DECO风格的老爷车。”
“这些旅行实际上拓宽了我对整个世界的理解,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张纸上作品,画的是一张新的世界地图,很浩瀚,有不同的板块,没有中心,很多璀璨、辉煌的颜色,那是曾经遗留下来的文明,它们还在照耀着人类。”
采访前一天,丁乙的深圳个展刚闭幕,他马不停蹄开始准备即将开幕的新展。采访休息间隙,他都在和团队讨论展览细节,不时快速走过去调整作品,忙碌而高效。
一年两个大型个展,是丁乙近年的节奏,而且每个展览都有大幅新作。“有了这些大的展览,你必须要画一批新的作品,必须要很好地把它展示出来,所以你会给自己加压。我会用持续的工作来促进我的状态。”
“我从不考虑办一个回顾展,或者巡回展,每一个展览都有新的作品,让自己也不断地去发现新的可能性,有持续的变化,这是我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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