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26 14:10
80后艺术家孙逊，他的动画电影曾在纽约时代广场展出，被古根海姆美术馆收藏，创作方式在圈内独树一帜，在AI当道的今天，他制作电影，仍选择用油画、木刻、水墨等手绘每一帧，一件作品要做上4、5年，甚至以10年计。
近几年，他开始挑战120分钟的长片。这次油罐艺术中心的新展“消失的马戏团”呈现了电影的最新篇章《马戏团枭雄》，上千张油画组成定格动画，描绘了一个荒诞的世界，动物和人类颠倒，多重时空交错。此外，围绕着影片的几十张创作原稿和大尺幅油画原作，吸引着观众跳出所处世界，用新的视角看现实。
3月初，我在展览现场和孙逊聊了聊作品中的那个世界。
最近，孙逊为了新展忙得不可开交，临到最大的那幅画被运上车之前，他都还在画。我们的第一次预采是他在机场候机时完成的，伴随着航站楼的播报声。
他正在忙的长片《魔法星图》，从2019年正式启动，已历时4年多，计划时长120多分钟，每一帧都是手绘。
第一部分“螺刹国”，孙逊以绘画起稿，再刻成木版画，制作成定格动画。这次新作他使用的是油画，每帧由12-16幅画组成，电影后续的部分还将涉及水墨、中东细密画、陶瓷彩绘等等。
《魔法星图》讲述主人公小之游历六国的冒险旅程，此次展出的最新段落《马戏团枭雄》，背景为六国中的“鲸邦国”。故事的开端，一封来自异时空的信件，打破了马戏团的平静——动物开始变得像人类，人类却越来越疯狂怪诞，两者的边界愈加模糊。
孙逊个展“消失的马戏团”
呼应着影片，整个展览空间也像是马戏团的舞台，圆形的展厅加上白色简洁的穹顶，让人想到马戏团的帐篷，剧场感十足。
展览除了影像，还展出了很多孙逊为电影画的场景油画，一进门，画作布满整面展墙，孙逊把小幅绘画当成海报来张贴。往里走，空中悬挂着一系列动物主题的画作，如同一场飞禽走兽的演出。
影片里动物是绝对的主角。开头，伴随着不安的重音，衔着信件的巨型猫头鹰，被缩小版的人类围观。猫头鹰在故事中，一个眼睛睁着一个眼睛闭着，能同时看到白天和夜晚，光明与黑暗，被认为是比人类更加全知的存在。影片里，它跃上象征权力的办公桌、地球仪，占据主导地位。
蚊子，在孙逊最早的设定中，它是主角魔术师的宠物，魔术师是职业说谎者，它便是谎言散布者；它还是战争时的侦察兵，更是病毒细菌的传播者。
鸽子是信使，穿梭在不同世界中。
虾，代表着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比如皮皮虾可以看到十一种颜色，而人只能看到三种颜色，“我们自认为的比我们低级的生物，其实都比我们高级多了。”
影片里，警觉的狐狸从画面一角闪现，又突然凝视着画面外的观众。人类渺小如蝼蚁在巨大的狐狸脚下抱头鼠窜；熊熊大火，在巨型动物眼中不过是小火苗。孙逊通过这种夸张比例的方式，实现视角戏剧性的转化。
“马戏团里，我们在看动物表演，但是你怎么知道动物没有在看你表演？《马戏团枭雄》其实就是关于人如何与自然，如何跟这个世界互动的。”
《马戏团枭雄》，时长约10分钟，由上千幅油画组成。将油画作为主要媒介，是因为媒介对应着《魔法星图》里6个国家各自的设定和原型，“鲸邦”是建立在鲸鱼背上的国家，来自西方，所以孙逊选用了同样来自西方的油画。
更深的原因是，油画的独特气质，正是作品想要展现的。孙逊说，每次在欧洲看博物馆，他都感觉每幅古典油画里“都是一个世界一个时空”。“我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也想要这个感觉——我创造了画中的世界，让观众在世界之外，看世界里的自己。”
最近几年，孙逊都在忙这部长片，已经花了3000多万。第一部分“螺刹”他就做了3年，刻的版可以放满好几间屋子。准备办展的时候，碰上疫情，他在酒店里隔离了60多天。
这次新的部分，他创作了1年多。中午开始工作，画到第二天天亮，每天如此。他说十几年都这个习惯，人设都立住了，“有人找我，都主动约下午”。这样，深夜他有大把的完整时间来创作。
这几年，他干脆住在工作室里，以便早上一起床就能直接进入工作。
完成“鲸邦”部分时，为了让油画能速干，便于扫描成电子版，进行动画制作，他几乎实验了国内能找到的所有油画材料，最后找到树脂。他笑着说，“得来全不费功夫”，但实际上几百种材料的实验并不简单。
当我问他筹备新片过程中，生活状态有什么变化吗？他回答说，“生活中还可以有别的吗？反正能吃饱就行了。”
他抗压的方式，就是用不觉得自己在扛一种压力的心态去扛压力。“你想干这么一个事儿，你就得背负这些，就别说有压力。”
什么是好的创作状态，孙逊说不能太清醒，得有点懵，可能永远没有答案，但是得有方向，然后笃定向它走去，“你就一步一步走就行了，你想我都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了，我为什么不能一步一步走向电影？”
“我这做了能挣回来吗？我也会有这种想法。但我这是投资我自己，就跟藏家一样……把创作当成跟你喘气儿吃饭一样的，它是你的属性之一。好了，也没有麻烦了，也没有压力了，啥都没有了，只有完美。”
“假设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导演导的，你会怎么想，你会说怎么把世界编成这样了？你不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场马戏团的演出吗？抽离出来看会觉得很不一样。”孙逊聊到。
整个展览就像是他作品中，那个多重时空、视角交错世界的微缩版。
展厅的中央是这场展览的核心，大屏幕放映着影片《马戏团枭雄》，对面是一个钢架搭的现代舞台，背景是孙逊特意为这次展览绘制的12米长的大画，占据着视觉的中心。
它像是舞台的布景，画中热闹非凡，马戏团、动物、宇航员、踩着彩球的萨满祭司、忙碌的摄影师等等，来自不同世界的角色汇集在一个画面中，作品像是穿越时空的“虫洞”，孙逊在其中探索着不同“世界”、不同时空的边界。
“宇航员，他是脱离了我们这个世界去往宇宙，马戏团是跟我们现实生活中相区分的剧场，这个里面画的，大多都是这样的一个感觉，我想让世界里面还有世界。”
圆形墙面展出的作品是影片里的重要场景，每一幅画都像是个小舞台。
一侧是魔术师的世界，有灵性的狐狸、萨满仪式和魔法。另一侧的三幅则关于科学的世界，升空的球体、前苏联的火箭发动机……有些复古科幻感。
这些画作贯彻着他在影片对不同主题元素、多重时空和世界的杂糅，你会发现魔法的世界里有现实，科学的世界里也充斥着幻想，视角的切换提醒着我们，“你以为的一切并不是全部。”
影片里还多次出现剧场、放映室、片场灯光等元素，暗示着影片中上演着“戏中戏”。
孙逊在展览现场再现了这种特别视觉体验，大画前的舞台同样也是观众席，观众坐在上面看影像，同时也成为舞台上的一员，看与被看，不断转换。
“观众在看电影，但这场戏可能演的就是观众看电影，无限（嵌套）的，有点像戏中戏，梦中梦，当观众进入这个展厅里，就已经是其中的一部分了。”
从画作到影像再到展陈，孙逊作品里每个细节似乎都自动运行着一套世界观，彼此契合。“艺术的核心的东西是你如何理解这个世界和表达，对吧？所以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背后体系的建构，它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这才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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