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展《临时有事》
Provisional Matters
艺术家聚焦
吴尚聪
展期
2024/07/24 - 09/14
香格纳北京当前正在呈现展览《临时有事》,带来艺术家吕岩、吴尚聪、萧文杰的一系列作品。本期推送聚焦艺术家吴尚聪,我们将分享一篇来自其友人艺术家梁硕的随笔。
吴尚聪,1989年出生于四川成都,201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家具设计专业,2021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第三工作室,现生活于北京。吴尚聪觉得读书时自己一直是错位的,也不算优秀生。他觉得创作跟个人的关系是相互伴随、相互渗透的;谈到材料,他说垃圾里有文化;他还说趣味很重要,但不是做艺术的驱动力,自己一直喜欢做“小东西”,从来没改变。
小 宝
文 / 梁硕
吴尚聪江湖人称小宝,连他经常光顾的饭店里的阿姨也这么叫他。可能你认识他之后也想这么叫他,但也不一定,反正没关系。这小宝有展览,我也算比较了解他,艺术上的事儿我觉得他自己说的挺明白的了,我不用多说啥,就说几句大家不太了解的八卦吧。简单说,小宝给我留下印象比较深的有这样几个事儿。
这个是
小宝喜欢捡东西,不管到了哪他都捡。你要问在哪捡啊?这么说吧,只要是有土的地方,他都能捡到东西。都捡啥啊?是啥都捡(捂脸),说啥都捡就是我都无力去举例了。但他捡的比较多的是古代的东西,比如瓷片啊剥片(史前的石器残片)啊啥的。比如到了一个地方,一下车,正常人都是先看看前后左右,看这是不是要到的地方,或者这地方风景如何。小宝不是这样,他一下车先往地上看。或者大家在那说话,说着说着他人就没了,上边上沟里抠东西去了。他的这种行为,不但正常人很难理解,以前的我也理解不了。但是现在呢,我也成这样了。
然后,周围的人都染上了这个毛病。染上了这个毛病之后,大家捡到个东西,就会给小宝看,让他断代。任何时候,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是元的,还是战汉的。然后后来,大家也不问断代了,就直接问他这是不是。是不是的意思是,这是不是你以为的你想捡的东西,他会撅着小嘴儿斩钉截铁地说,这个是。即便不是,他也不会直接否定,他会滑溜溜的说点别的,绝不会让你彻底失望的。当然,“这不是”的情况很少,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更愿意说“这个是”。“这个是”这三个字让人很享受,默契之中不需要过多的解释,这不仅仅是对眼力的肯定,这甚至能带来至少当天的生活的乐趣和满足感。他真有这个权威么?当然他阅物无数自有他的老道和品味,但我脚着,倒不是他说的对不对,是大家喜欢看他在那一刻用严肃而扯淡、善良而狡猾迅速勾兑而出的判断。这个判断让等闲之物变得神奇,这几乎就是艺术了。
其实说这些都是铺垫,这后边有挺严肃的东西,弄不好会触碰到人的尊严。比如上个月,我们一起在一个史前遗址捡东西,小宝捡到个石器的残片。说是石器,其实就那种和普通石头没啥区别的扔在土里谁都不会看一眼的石头片子,他说这是一个部族灭掉另一个部族之后,把那个部族的所有的遗产,那些劳动工具啊礼器啊啥的,全都毁掉,全都改造成另一种风格或功能的东西。他瞪着眼撅着小嘴儿,眼镜片上虚乎乎的一层雾,给我指着说,你看这是啥,这个断裂就是蓄意破坏,这个磨痕就完全是另一个意图。我张着嘴在那听,我都无语了,我说你这也太臆想了你真是不上税啊。小宝就有点急了,不啦不啦就开始一大套,我也不啦不啦跟他杠,俩人都各不相让。不啦不啦的就不说了,反正最后我就说,你这么说是可以这么说,但你没法证实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法去搞证据说就不是这样,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这事儿不靠谱。小宝就说我会搜集证据的,到时候你就看吧。就这样,当天这事儿就有点不欢而散了。
其实第二天,我想起小宝的话,还就真觉得有点意思,倒不是他说的靠不靠谱,是他这个思路,挺有意思。通过一块石头残片上的微弱痕迹,就可以推测人的意图和事情的性质。其实对他来说,事实如何,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么想是不是有意思。谁都不会这么想,他就这么想,这是他的思路。一个思路有没有意思,要看与其它思路是如何相连的。许宏说过一句话:“考古不是你挖到啥才想到啥,而是你想到啥才会挖到啥。”换成小宝是,你想到啥才会捡到啥。大家想想,是不是有点意思。
社会的边角料
小宝喜欢用捡来的边角料做东西,一方面这么干没有负担;一方面这些边角料,对小宝来说,是既带着自己的资源又听话的东西,它们是被之前的故事丢弃的词语,现在被小宝用来编织不同的故事。人总是要有不同的故事。
我们跟小宝捡东西,再怎么走火入魔,其实也就捡点没人当回事的残片渣渣。如果说博物馆里的东西是整块的,我们捡的就是边角料。博物馆讲的都是那种故事,我们有必要跟着起哄么?他们就是需要那样的故事,他们有那样讲的权力和条件,他们看不上边角料。我们每个人也需要自己的故事,残缺的边角料可以帮我们接近自己的完整。解群说我们喜欢捡这些边角料,是因为我们就是社会的边角料。这是又自嘲又自得的一个认定,边角料也可以很完整的。
不管
小宝平时不是个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他是个有弹性滑溜溜的人,但一旦玩嗨了就是个不管不顾的蛮汉。一次我们在内蒙的宇宙地镇很黑村露营,晚上篝火。我们从野地里找来几棵干树杈子,因为事先也没准备工具,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把树杈劈成劈柴,树杈子挺粗,有大腿那么粗,只能用大石头砸,大家轮流砸。有根树杈特别结实,怎么砸都砸不断,小宝急了,上去就拿脚往下跺,整个一蛮汉的样子。那能跺得开么!大树杈子啊,腿那么粗,可能比小宝的腿还粗。结果可想而知,他的脚跺到树干的那一刹那,我都听到了骨头的断裂声,只听见“哎呦”一声惨叫,“不行了不行了,腿断了…” 大家不知是惊恐还是开心,握操握操地扶着小宝没事吧是不是骨折了握操。小宝痛苦地抱着脚坐在地上“应该没事儿我缓缓”。
他坐地上缓了会儿站起来走走,好像倒也没啥大事儿,不过暂时肯定走不了了一瘸一拐的,嘿嘿嘿呵呵呵大伙儿就在那笑,篝火已生起,月圆当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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