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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hai Himalayan Art Museum | Xiao Kaiyu: A Contextual Art
Xiao Kaiyu: A Contextual Art|Shanghai Himalayan Art Museum
2024-12-05 15:44

世界上只有垃圾的成分、比例、形状、颜色和气味是不大受控,真实自然、交互酝酿、低能腐变着的,符合道家想要退居的处所的一切描述,一般垃圾爱好者爱好这个描述,并不敢到垃圾堆结庐,然而胡先生捡垃圾,清洗出来给我们看。——萧开愚

胡项城作品展:眼前的远方”已于10月16日在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开幕。展览从全人类必须共同面对的问题出发,把各种日用品、废弃物、垃圾和雕塑、卡车、脚手架等结合起来,用大型雕塑、装置、影像等综合手段,从多个角度表达人和自然的关系,从危机重重的现状到对未来远景的推想。

胡项城先生的艺术,无论绘画、综合材料,还是雕塑和装置,都有着一个参与基层社会建设的背景,不光是忧患意识和提出问题,而是像所有卑微的建设者一样发现缺点、空白和茫然,抓住主要矛盾,寻找解决的办法。

任何一个在社会中生活的人都知道社会的问题是些什么,社会问题总是通过一个个事件爆发在媒体上,几乎可以说,社会问题并不需要我们去发现,它就在图示中定位清楚的这里那里,应接不暇,甚至连篇累牍的社会问题并不需要我们去分析和判断,因为政治家、专家和网民轮流当班,总是在第一时间就作出各式各样的反应,谩骂、嘲讽和观点对立的观察,吊书袋的剖析和闻所未闻的应对措施,正常作息的人们在对及时反应作出反应的时候被那些反应湮没,很少有机会就事件的根据和是非定神一想。

成天拿着一个手机的人想什么呢,媒体包括自媒体全靠耸人听闻存活,它们挖掘问题的方法决定问题的多寡、轻重,其实决定了手机用户的心理状况和生理节奏,按照媒体的揭示,世界的一切方面早就被一切恶劣透顶的问题玩完了,不幸我们仍旧活着,不比任何一个过去的时期更坏的活着,手里多个手机而已。

无疑,世界一直发生人人有份的艰困。在江浙沪交界处做乡建时,胡项城先生注意的就是活生生的实况,他并不为实际的问题做玄虚的艺术方案,而是琢磨切实的办法。比如用传统工艺为乡镇铺地,既不打滑又将消失图案落地扎根,助建一个个乡村乐队润滑了乡情,保护一片片小树林让小虫小鸟有个家。回到工作室里,他考虑他搜集的那些拆建旧料,雕梁画栋和门窗的残余,他认为曾经被我们雕刻和依靠的东西本来是森林里的树,被锯作可塑的木头,派上各种用场,和人同历沧桑;他画上一些鸟儿,让木头走回头路,从残料到窗牖到团聚丛林,倒溯着重生。循环起来的生命之啁啾,才是自然之一员的人的礼数,所谓平等、协力的合奏和共生。在这一部分作品中,自然材质的寿限和人类的破坏力得到含蓄的体现,而自然材料的衰朽获得停鸟的礼赞,其实是对人的破坏力表示抱歉,这一点,令人对人所不免的条件依赖戚戚焉稍有悔意。

在他这几年画的那一批作品里,赫然的直线强力示意非洲的国界,线条怎么阻止非洲的美丽呢,小镇上一团团泥巴在滚动,泥巴和粪便。这批作品具有典型的诗经风格,所谓以美为刺,赞美非洲人的天真劲,也就隐隐地提醒我们别以为坐上洁白的马桶就不拉屎了。在乡建时期是,在后乡建时期依然是,胡项城先生的绘画(尤其草图)属于夜晚,属于不眠时刻的灵异交感,包括他塑造神秘象征的造型力和暗示多面机变的图像,都有着聊斋般的鬼随人愿的表现。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来讨论胡先生的绘画,那里面回旋着真正的乐趣。

这一次在喜玛拉雅的展览,胡先生的主题是环境保护。几年前,胡先生在浙江美术馆的个展名叫“鸣相酬”,从胡先生调动共同记忆的素材、在公共问题上尽心尽力这一点上来说,这个名字同样适合这次展览,只不过放在环保处境方面,艺术家的暖意鸣声衬托了自然界中鸟儿的悲鸣。环保当然是个媒体问题,确实也是众生和星球的问题,经过长期的社会动员,早就成了国际社会各个界别公认的政治正确清单中列在前列的道德性名项,形成交往语境中的诸多健康警告和禁忌条规。

回顾胡先生的艺术历程,他对自然和自然景观的认识从来清醒,我们的自然和人造自然业已退入记忆深处,修复自然生态的持续努力实际上是对修复自然生态的叙述的一种持续努力。但胡先生就是胡先生,除了说话还想要做一点事情,或者说话就是为了做事情。和胡先生一样的垃圾爱好者大有人在,世界上只有垃圾的成分、比例、形状、颜色和气味是不大受控,真实自然、交互酝酿、低能腐变着的,符合道家想要退居的处所的一切描述,一般垃圾爱好者爱好这个描述,并不敢到垃圾堆结庐,然而胡先生捡垃圾,清洗出来给我们看。

胡先生通过垃圾在艺术作品中的材料性就位和意义生成,虽有表达生生不息的循环的世界观的意味,却又强烈地论证了保护物种和物种标本、维持生物多样性的生态的严重必要,他的作品的戏剧性逻辑和体量,足以造成观看和思绪的震荡,叫人想一想人这种动物的惬意生存与理想的相伴之间如何获得更理想的平衡。他原来在淀山湖畔的田山庄做生态农业,期待水土和物种隔离农药和化肥,在生物链的循环往复中自相洽宜,体现了对人欲后果的充分反省。

也许人类就像恐龙终将遵从代谢周期、退出生物汇演的舞台,但人类预知规律的时候能够检讨作为方式,俾使以气候恶变、土壤硬化和物种锐减所表征的现代自然环境朝适宜人的生物性方向改善,从而延缓灭绝的节奏。并不是臆测以外星开发为目的的太空规划毫无希望,而是身边熟悉的事儿尚且弄不好,光年计的逃亡方案怎么放心地托付呢?

就现场观感而言,表面上,胡先生研究欲望的作品是通过强大欲望的实现来现状的,这是这些作品有力、感人的地方,艺术作品中能量的聚集和激发以及大部分艺术作品的感染力,是主题处理、材料组织和形式语言之间遗留、夹带的自相矛盾的结果,不包含矛盾尤其是作者潜在的心理矛盾的作品总是流于平淡乏味,展览的条件许可与艺术惊奇的讲述目标之所以构成揪心的冲突,在这里,在于“自然”其实囊括、容忍任何针对行为,“自然”只是像镜子,反映行为的善意程度。胡先生免除这种疑惑的坦然出自一切生死有命者皆可逃生的观念,同时出自作品材料的垃圾性质、重生形态和反复使用,被抛弃的腐朽的物件来到展厅的神奇位置,讲述我们的消耗、生之代价何等昂贵,它们既充分表示在何种世界生活的信念,抱有信念所以忧愁,还充分展现匹配这个信念的艺术上的雄心。

说到底,鸟儿悲鸣是人的感受,为人、代人或者有感而发、设身处地的投射想象,环保主题的艺术分歧牵涉到艺术家的自然观。很久以来,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就自然主题做了太多探讨,不同类别的作品产生了不同类别的观念纠纷,把浪漫主义以降支配好奇心的自然哲学埋葬了无数遍。

近期的例子是,大半生住在哈茨山区惠山脚下的德国艺术家喔拉夫·魏格维持(Olaf Wegewitz)在哈勒城边做的一个永久艺术项目,该项目得到市政府的财政支持。喔拉夫在一块政府给地边上立了一块名牌,上面刻着作品名称《自然》,这块地因而得以在众目之下合法荒芜。喔拉夫的老友艺术家约翰娜·巴特(Johanna Bartl)因为这件作品与他疏远,她认为这件作品使她了解到喔拉夫的自然观是荒唐的,涉嫌利用公权力搞假惺惺的原始崇拜,滥用艺术许可给艺术家的签名权,取消了人的理解进展和与自然亲近的途径。

她把人的自觉和朴素行为看作自然之成分,顺应、模仿、有些时候忤逆自然的思绪和言行概属自然,所谓自然而然。有趣的是,喔拉夫青年时期从文艺家的聚集地莱比锡搬到惠山脚下的小村,过着自耕自种、博览群书、山林漫步沉思和用自然材料工作的全自然的日子,虽然全家素食,生活内容却是美味充实,其乐融融。

像他那么了解卷轴、恋爱山野、作品感人的当代艺术家的确罕见。约翰娜差不多同时从莱比锡搬到因为包豪斯出了名的城市德绍,过着清水土豆、完全没有消费的简朴日子,称得上在一切方面慎重艺术的意思的艺术家,她荒芜、取消了生活内容的生活使得她的自然观更显宽阔。胡项城的艺术类型迥异,他不像德国艺术家从分析语言得到前进的步调,推敲其自然观,却与约翰娜的稍稍接近,多了一份东方人直面处境、过好日子并且助力更多人过好日子的感伤吧。

胡先生办生态农场,信任一个可以顺应的自然秩序假设,也即在广袤莫测的自然界分离出来的供应领域从事和平取得,而在艺术创作中,他的思考依靠的是二手自然,也就是自然材料的使用历史,以及围绕自然材料而产生的工匠、工具和手艺。他难过的点,或者说他的乌托邦,实质上是自然的神秘与亲切这个神秘的人文的有机混合似乎有过,不然仓库里收藏的残料就不是证明而是梦物,但百般使劲不能变远为近,不免觉得残料复原的话,像他的局部乌托邦尝试一样,只是社会一角的启发——无人效仿的启发,就只是守株待兔的点缀。

甚至有可能,比如,我们根据《阿房宫赋》幻见到的阿房宫远逊阿房宫本身,但是,也许阿房宫就像《阿房宫赋》一样,不过是华丽词藻的堆积,它铺排、臃肿的整体不像它某些局部的只言片语那么美,但无论如何,哪怕我们因为痛惜一笔明显的财富而高估了故物的价值,阿房宫以《阿房宫赋》描绘的样子而存在着。就是说,胡项城把工业生产、现代生存大规模的消耗和排泄作为商量更好环境的起点,他提出的参照图景如果在他手里实现固然满意,但未必实现也已经存在,艺术中的存在落影在观看者的心理反映,不那么现实但更加真实,加入到主观的真实可能成为积极演变的真实。艺术家的社会憧憬,就像艺术家神往的天真烂漫的连锁效应,从来只能指望观众中某个会心的观众帮助实现,不然劳神办展览干嘛。

胡先生和其他中国艺术家一样爱用典,使用熟悉的原型容易编织故事,《试图爬出垃圾圈的维特鲁威人》将达芬奇的妙构改作环保寓言,一方面揭示了人被其造物困住的乖谬,另一方面混淆不清的呈现更有意思。人一边忙碌制造,一边欢愉地享受他的造物,三分其身的另一边最为壮烈,他攀登他的排泄。垃圾就是排泄物,我们身上的其他器官比我们身上的排泄器官排泄的质量大得多,手比脚大,脚走错地方,践踏一些什么,大脑的排泄厉害,远不止坏思想涂下糟糕的句子,工业垃圾、战争垃圾以及所有人祸的垃圾都是大脑的排泄,我们的手和厂矿一样,很多时候充当我们的大脑的排泄渠道。顺便说说,许多好思想就像核能这种清洁能源产生最危险的垃圾,需要特殊、专业的处理,不在议论之列。所以,攀登排泄的过程,相当程度上等于重估大脑活动——我们的思想和思维兴奋点,需要怎样一套生态修复工程。

地球上没有任何一座山的增速赶得上垃圾山的增速,推算起来,世上大概没有一个登山者成功登顶的快感,赶得上爬出冒沼气泡的垃圾圈的人的快感。如果明知爬不出来还爬,就不仅染上加缪重讲的高贵的荒诞,而且附上诘问“谁知道呢”。当然不只为了这份复杂的快感,更是为了卡车装载一些别的什么,比如焕发童心的魔术道具,而两辆卡车发动和行驶,即使反方向也不等于背道而驰,为此全世界有觉悟坐椅子的人,最好坐下谈谈。

《坐下谈谈》是这次展览的主要装置,巨大椅子的权力含义表明环保形势是当今世界一切集体的共同课题,需要一切集体的法人代表担当集体的命运,坐下来与其他法人代表协商合作共存之道。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中国人这样讲天下为公,许多地方的人嘴上唠叨国际协作,会谈层出不穷,实际一直各奔前程。所以,一切地方的一切人都坐下谈谈,或者不用谈话,单纯坐下停顿一会,少制造一点少消耗一点就行。不同地区的集体和个人照样各奔前程,到了休息区就休息一会,车速慢一点,星球有限的资源大概敷用长久一点,循环利用的概率也会增长一点。总的说来,这个劝喻作品的惊堂木是拍给精通世故的观众听的,而其令人抬头的祈求是对着应该不会观展的人们喃喃地发出的——说不定,人家正焦头烂额坐着谈呢,大本领的人总是被大伤脑筋的事儿包围。从这个角度看,虚席强化垃圾的撕裂,才是这件毕竟回归艺术本位的作品能量的爆点。

如果唯危高悬的虚位恭候的是机智和毅力,那它召唤的对象就是走钢丝的人。这个联想成立的话,该装置的意义就丰富得多:环保情况变得严峻之前,绝大多数世人已在生存中摸爬滚打,熟练了走钢丝精细、平衡的技巧。辛弃疾述评孔子的事迹是“试把所无凭理说”,即把还没有的东西说出道理,文艺工作都是吧,在这里,针对胡项城先生这次前后策应、语境连贯的展览,也即把绝不更加轻松的生存中走钢丝的胆识化用到环保事业,人们或者摇摇晃晃但不坠落,走过去——爬出垃圾圈——的机率还是有的。

语境艺术大概十六年前在柏林兴起,胡先生这个展览将国际社会的共同议题、乡土文脉与个人的生态实践背景和多种艺术手段有机地关联起来,应该是对热衷文字的语境艺术的一个突破。另外,胡先生作品征用的物件和图像的含混性,加上装置气氛的活泼好玩和弥漫人气,澄清了环保舆论的一个误区:好像环保时代人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主张有机结果必须当无机的人,橡皮的人,塑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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