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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的寂寞窥者

作者: 殷嫣 2007

在张恩利近期的画面中,那些日常生活中被人们似乎忽略的东西,如烟灰缸、瓶子、垃圾筒、废纸篓等,随处可见。这些琐细的生活要素,构成了他的一种器物文化。

这些器物在他的眼里是有表情的,如同一个个精神存在的个体。这些随处可见的容器仿佛不仅容纳着一定的空间,而且也收容着一段记忆,一段过去的、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时间。人的存在首先是时间里的存在。而时间是线性的,线上的每一个节点之间包存着我们生命中的某一个片段。或许艺术家想对贯穿于人这一生的那个时间段,进行一点添帮补底的加工改造,赋予它一个容器的形象。人一生所用的时间,有时就像一只容器里的堆积物。我们在有生之年所做的事情,也就是在往这容器里边填装东西:装睡眠呀,装吃喝呀,装恋爱婚姻呀……这种填装的行为,有时侯是不自觉的,但更多的时候可以是自觉的;有时候是被动的,但更多的时候可以是主动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把那只属于自己的容器塞满了,什么时候生命也就宣告终结了。这种种的容器或许正象征着我们生命常态的万千风情。

如果说张恩利的工作室是有灵魂的,那这些玻璃、箱子、容器等便是那灵魂的赋予者。它们或许是陈旧的、简单的,张恩利却在与它们的相处中,逐渐感触到它们的肃穆和安静中的高傲以及那简单的结构所能装盛出的静态美。不经意之间对这种弱小物体的夸大和张扬,延伸出画家对我们生活价值本身的常规思考,乃至对这种思考的一种颠覆。或许我们也不能说艺术家夸大了这些看似“弱小”的器物,因为事物本身都有一种被衡量的尺度,选择的参照物不同,自然对比的结果也就不尽相同。它是以人的选择而生将出的所谓大或小的标准,乃是一种常规思考。艺术家把日常的琐细器物作为一对一的表现对象,强调了其成为画面主体后所蕴涵的精神性,其中渗透的是一种接近零度的抒情气质。

回顾其早期主观表现风格显著的《吃》系列,艺术家把自己放置于画面之中,充当着这一次次饭局之中的窥者。中国人的一大传统就是习惯在饭桌上办点所谓的“实事”,所以什么生意啊、调情啊、表白啊都连同这吃的过程一一端出来。所以中国人一见面的问候话也是“您吃了吗”, 这已经成了我们民族文化的一种表象形式。中国人的对吃如此专注,归根结底,也还是贪食文化的变种,是老祖宗饿怕了的结果。张恩利把这饭桌上的人生百味图刻画的入木三分,批判的锋芒几乎直接探伸到我们欲望的骨子里面了。

几乎是同时期的“头发”系列作品,所描述的那存在于后脑勺的、代表个人显著特征的头发,在后脑勺的依稀变化中透露出另一种表情。它是一种职业习惯的显露,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生命存在方式的表达。他对这种时常被人忽略的“背面” 的观察和表述,使我们注视到这些常见事物在某种时间、某种角度、某种环境中异样的面目。

他的这些观察后来延伸到马桶、水槽、烟灰缸、便笺纸、椅子、大树、公共厕所、墙壁、柱子等等。这其中给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幅《公共厕所》,这种似乎在中国城市塑造初期随处可见的贴着光亮长条型白色瓷砖的公共厕所,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遗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记,无非是“臭味导向”和瓷砖上那斑斑点点的污垢。现在这些公共厕所大多数早已被大卸八块,仅存的寥寥无几。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厕所的发展也呈现出“日新月异” 的景象,似乎这种厕所已快要被埋进历史的故纸堆中去了,张恩利捕捉到了它,并把它记录了下来,连同它的那些污浊的印记,静静地却似乎稍有躁动的耸立在他的画面之中。画面对瓷砖线条的刻画与中国画中的浅淡自然的笔触恰有些许吻合,这种表现手法的转移,体现了画家在绘画性探索上新的心得。张恩利似乎渐渐地对这种瓷砖有了兴趣,近期其关于水槽的作品所关注的就是那种泛绿和泛蓝的花色瓷砖所分别围成的方型水槽。画面的刻画充分表现了水槽瓷砖的每一色块间的渐进与交合,把绘画性与思维的深度有机的结合在一起,笔触在洒脱中又不失内敛。这种不失象征意义的水槽,在画布上显得逼真而宁静。同时,四散开去的方型小瓷砖又像马赛克一样带着观者进入一个立体的三维图像的世界。站在画前,观者的心也随着这一汪池中之水,深深陷入其中。艺术家的思维抛开了世俗界限,摒弃了传统理念,突破日常感官和想法的樊篱,给了丑陋的、不起眼的事物一种特殊的美感。

如果艺术家能够自寻与其相近的灵魂,那么作品就能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这一方法,也是他把个人的观念和内心生活相融通之独一无二的法门。我相信有一种东西如Sainte-Beuve之所谓的“灵魂之接近”或是“精神之亲属”,虽时空不同,仍能互相了解,张恩利的坚持证明了这一点:一个艺术家作品的灵魂是先天注定,而自已的努力,就是不断在探索中追寻它、接近它。

摘自《视觉生产》2007 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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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15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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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 ENLI 张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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