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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铁海

作者: 兀鹏辉 2006

   我想完整的观看。 ——周铁海

   周铁海于1966年出生在上海, 41年后的3月25日下午, 他的个展——“另一种历史”在上海美术馆开幕。当天上午北京飞往上海的某次航班上,至少有十几位人物的名字是艺术界耳熟能详的,其中有批评家和策划人栗宪庭,艺术家刘炜、赵半狄、颜磊等人,许多是和周铁海一同参加过国际大型艺术展的,现在都是来看展览的,用当天主角周铁海的话来说:“既然做了,就请大家来看一看,基本上都请了。”

    周铁海作品深刻的观念对立面是并不困难的阅读表层:报纸上涂着的话语,孤独的骆驼头像,八十年代电影明星的笑容,被改造的西方名画,一些朋友的肖像,忠实复制的中国画,无比真实的讽刺性台词充斥的电影……他对媒介和传媒的双重了解均能令读者轻松会意。他是如此简单吗?他是否如开幕式上别人介绍的那样——周铁海是国际艺术界广泛关注的中国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我们可以根据一些事实来试着探讨:

    这个几乎囊括了周铁海至今各个阶段重要作品的展览是从1989年的纸上作品开始的,时间似乎说明了他认可的个人化具体开端。那时大家都在学习,他们(周铁海和杨旭)也在不同的方面学习,只是不从表面去学习,而是另外的视角。他似乎很清楚传统绘画观念和他要表达的前卫意识是背道而驰的,在他那些充满激情的涂鸦中,尽管有固定的形象(家具),和现在的作品比较仍显得凌乱,这一点无形中将观众的注意力引向画面上的书写痕迹,有这样一些文字:“姑娘们天天守在树旁,等待着情哥哥们从战场上归来……”,“德里克两眼盯着
in Faust,想敲竹杠。”更多的已成了名言,不再一一详述。不过是当时的一些情感,我今天不太能回忆起来为什么了,这已经不重要了,思路和古代绘画的题跋是一样的。

    这种情感是私人性的,此类“题跋”从一开始就面对着具体的杜撰的现实,是艺术家有感而发的想象诉诸了绘画媒介。我们将时间定格在1989年,中国艺术界在干什么呢?当年最有价值的展览——中国现代艺术展在北京遭遇了数次关闭,远在上海的周铁海没有参于这次唯一回顾性质的江湖际会,却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现代艺术,后来也经历过被禁止的事实。

    1991年,周铁海的作品中已经有了相对更为具体的形象:一些好像还有政治波谱的意思,有的是和文革大字报相近的图画和标语,有的是贵族的头像。

    首先是区别于其他艺术家所描绘的文革,我折射的是艺术范围的事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不停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所以借用了大批判这样的形式,那时候有了《决裂》等作品。
批评西方文化时用到了贵族的长头发形象,就不仅是狭隘的批评了——嬉皮士、摇滚乐手也可以是长头发。

    决裂,似乎太快了,他还在那件同名作品画面上加了“彻底”二字。这时周铁海只是做了两三年的艺术,带着对艺术圈环境的深深不满便放弃了,投身去做了广告片的拍摄。他放弃的并不是艺术,仅仅是艺术圈而已,他对艺术饱含的激情和对现状的反思,一切都决定了周铁海在1994年的回归将成为必然,毕竟做艺术还是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很少说起三年来广告片拍摄的经历,只是用“商业”二字简单带过。在他重新做艺术的回返途中,他有了令人惊讶的举动——自己不动手了。今日时髦画家的雇佣行为多是2000年左右的事情,周铁海也选择了这种方式,他曾经以为的“像凡高那样,画得好就是好的”的思路在现实中几乎成为不可能,他想让艺术变得容易,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一开始完全彻底在复制观念的行动(眼下只有颜磊在画布上做着相同的事情),就使得今天仍然在复制着十年前的中国符号的画家显得加倍地愚蠢和无聊——意义荡然无存。

    周铁海对现实的批判性并没有因为商业举动而泯灭,他反而将自己的作为纳入了经济学范畴,还频频讽刺政治的强权和文化的虚假繁荣(一如他今天对疯狂的艺术市场充满不解)。在他的回归后作品——1994年的《清末名妓》中,他已经开始关注国内具体的文化现象了,针对张艺谋、陈凯歌、陈逸飞都在拍旧上海题材电影的事实,他发出了“真的很有意思吗?”的质疑:因为当时大家都在怀旧,怀上海三十年代的旧。

    1993年起,个别中国艺术家开始亮相国际重要展览舞台,为国内艺术界瞩目,当年威尼斯双年展参加者王广义的文章以《光荣与梦想》为题来阐释难得的荣耀,栗宪庭的意见和远见被忽略了。同一时间艺术家对策划人的奴颜媚骨大面积显现了,有人说出了:“只要是你策划的展览,我都愿意参加”的话语。北京甚至因为一个国际收藏家的到来连夜赶出了展览,均是已成的事实。周铁海知道这些事情吗?一个被媒体称为“中国当代艺术的最大藏家”,名叫乌利?希客,是瑞士的前驻华大使,周铁海在他和瑞士的关系中曾经描绘了这位朋友,那个展览就是给他办的。也许是影像拍摄的经验,令他在1996年做出了电影《必须》的策划,
因为资金的原因,他选择了黑白无声配字幕的叙述方式,这是周铁海个人经验的又一次全面爆发,影射了以上周知的内容。在电影《必须》中,无论从编剧、导演、演员到摄影、美术等工作人员名单中都没有出现周铁海的名字,他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从头到尾没有我的名字,但它是我做的一个作品。

    周铁海的回答是肯定的,也是我知道的,原则上他应该是导演吧?

    对,我还请了一个导演。

    周铁海的《假封面》系列从95年做到了98年,他将自己杜撰成了麻烦的制造者出现在从新闻到艺术的西方主流杂志,配上了耸动的文字:“当代艺术需要教父教母的呵护”,“中国艺术家杀了瑞士记者”,“再见吧,艺术!”……在谈论周铁海的诸多文字中不乏佳作,其中尤以皮力的见解最为准确和贴切,他这样写到:“在这些作品中,他将自己和当代艺术放在各类重要杂志的封面上,乔装着用最具煽动性的语言来表达着自我陶醉的感觉,制造出中国当代艺术不断轰动国际的假象。对于周铁海来说,制造这些作品或者说假象的目的在于说明,前卫艺术只是存在于西方,或者说只是存在于西方的新闻媒体之中。其潜台词是中国当代艺术既没有进入中国社会,也没有在西方社会艺术层面上得到讨论,而我们的艺术家却沉醉在媒体制造的狂欢假象中。”(见皮力《周铁海:当代艺术的谋略》文)

    在这期间周铁海的作品中涵盖了多种当代艺术媒介,其中就有声音作品《机场》,他将威尼斯、圣保罗、卡塞尔等和艺术大展有关的城市设置为“延误”,2004上海双年展时做了改动,则因为中国艺术家已经出现在了这些场所,在他加进去的中国城市中,北京、广州等地均有了冠名“双年展”的大型展事,2004年版的机场概念是1996年版的升级,只有特别了解的观众才会知道这种差异和针对性。当有人认为周铁海的作品过于“私人化”的时候,他很无奈,坦言没有办法,任何作品都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就是我们对艺术的理解永远都不会是艺术家思维的全部。

    在1996年首次出现了人身骆驼面形象的绘画里,周铁海今天这样解释:

    我选择这些是想表达在中国对西方的概念理解。你看唐老鸭和米老鼠,不会认为它们是动物,也会把它们当成一个人,难道不是吗?
    所以我的画册很难编辑,不仅是一个系列的作品,而是同时好几条线索在延续,当中还穿插别的。为什么?如果现在有必要做一张《假封面》了,就做一张,过一段时间可能去画一张画了,也可能会做一个声音的作品,还有一部电影,到98年又发现有必要做了一个《假封面》了,就做了最后的一个,我觉得够了,完整了就不再继续了。

    他总是在讲述最通俗的表面,毫无疑问他不擅长用言辞来叙述个人作为,而这一点恰恰对应了现代艺术的某些观点——如果文字能说明一切,还要艺术干什么?

    1999年周铁海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他知道自己入选了就画了却不是参展的作品——《到了威尼斯非好汉》,为什么?是在说自己吗?周铁海回答:“是在说自己。”他一直在对西方文化做出的反抗和调侃旅途,反而给他迎来了海外艺术界的广泛关注并奠定了今天的地位。
徐冰似乎就是这样的例子。考虑到周铁海的创作初衷,皮力还说:“我们对他的成功产生了疑问:这种在国际艺术界中的成功到底算他艺术的成功,还是失败?”这是个难题,我也不知道,得让周铁海来回答。

    1999年,周铁海的作品中出现了喷绘技术——原属于商品画(行画)的描绘方式,他的作品是架上绘画,却和我们对传统绘画性的理解有着巨大的差异,这种技艺在周铁海的作品中延续至今。

    很偶然的一次,我在婚纱照相馆看到了布景是喷绘的,我想我可以用这个效果。

    周铁海的作品进入了他个人前所未有的精湛时期,我们说到喷绘,几乎就是在说周铁海,在艺术界他等同于这一词汇所代表的风格。2000年开始,周铁海将《大众电影》杂志真封面上的刘晓庆、张喻、潘虹等人搬上了画布,他选择了这些人最迷人的时刻——一代人对未来和希望充满的憧憬——今天已经失去的一种时代表情。这些八十年代明星的肖像画很容易让人想起安迪?沃霍尔的丝网版画,也有人说周铁海就是中国的沃霍尔。

    《八十年代明星》是关于对未来的憧憬,憧憬什么,要不要有憧憬?
    有人说我像沃霍尔,实际上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图片当然是了解的,他究竟怎么运作的我并不了解,你了解吗?

    沃霍尔和他涉足的领域差不多:绘画、摄影、拍电影、请别人来工作等等,规模都比较大在我们谈话的时刻,周铁海工作室有人在画画,有人在画布上喷绘杰夫?昆斯的作品——杰克逊抱着猩猩。隆隆的杂音盖过周铁海的谦和、轻声的言语。周铁海只是没有办杂志、代理明星和乐队。其他方面做的都是和沃霍尔一致的事业——梦工厂。说到规模,周铁海很谦虚:“他比我规模大多了!”

    有新闻评论将周铁海的作为(复制与改造大众熟悉的图像,逼真的假封面等)视为一种对大众的欺骗,这是令周铁海不悦的,他认为一个论说者对艺术有看法是正常的,对带有人身攻击的腔调是不能理解的,因为并不能呈现他的严肃作为。沃霍尔早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便遭遇了此类的不解和侮辱,现在他被认为是上个世纪最严肃的艺术家之一。在今天仍然发生在周铁海身上的质疑,可见媒体对艺术的理解和宽容程度至少远远落后于西方50年,这也决定了对周铁海艺术上的支持几乎全部来自西方。

    在生活方式上,沃霍尔喜欢明星,喜欢活在聚光灯下,他画过的新近到上海演出的滚石乐队主唱米克?贾格尔(还有更多的明星)就曾数次出现在展览现场,当活色生香的名利场硝烟散尽,沃霍尔躺在床上看着迪斯尼动画入眠……这真是驱逐内心自卑、孤独的好方法!我似乎在周铁海身上也看到了这种矛盾,可能他并不认同,记得去他的展览开幕和传说中“人均一千元”的“盛大晚宴”就很不习惯,艺术圈的明星太多了,都知道的,但没有往来。下次展览,我建议他请来那些描绘过的明星。我坐在昏暗的角落想起了周铁海画面中孤独的骆驼,他2002年以来改造的西方名画全都是一个人在画面上的站立坐卧,全是成功人士,几乎都是贵族的身份和生活场景,是入世的。而他同时的《补品》系列对古代中国画的复制,多是选择八大山人那种出世的,不想去做官的,鄙视现实的隐士的作品。周铁海承认了他的生活方式是两种都有,正好也是一个对比,所以画了此种内心的矛盾。尽管他一再强调对中国画的态度是“学习”,这仍然不失为一种诚实的谎言,那些作品其实是周铁海对个人认识的一次次确认。他只是这些绘画在观念上的制造者,这些作品也许只是他在世俗生活中的思维乐趣的一次微妙的慰藉,是他诠释的个人风格的一次次证明,在证明着一个人曾经这样地思考过所见的世界。

    2002年至今周铁海做了一个系列的对西方名画的改造,熟悉艺术史的观众会在展厅认出这些来自达芬奇、伦博朗、安格尔、马奈、狄克斯等画家笔下的著名形象,是不是所有的西洋画都可以加上周铁海的标志性符号——骆驼?周铁海认为:“基本上可以。”当他把这些古典画的头像改为骆驼头的时候,这些画面本身的严肃性好像削弱了,似乎有些搞笑的意味,他当然是认真描绘的,是不是想让观众忘掉这些画的本来面貌?周铁海反问道:“搞笑吗?”
    
    可能是他看多了,不会觉得。但是他在对中国画的复制系列里并没有改动?周铁海回答:“中国画,我是在学习的,这已经够了。”他回答我对那些骆驼为什么全部是一种忧伤表情的原因时,仍然用了:“(一种表情)这已经够了。”

    周铁海同时开工好几个系列的作品,又是如何安排工作的呢?该不会是今天想到张喻,就画一张,明天想到一张国画,就又画一张吧?也许这将会是观众永远的疑问,他在不断深入的过程中不忘时时给我们意外的惊喜,他将纯粹手艺的描绘方式让位给了助手的工作,颠覆了我们对艺术家的传统理解,却将省下来的时间用在了更多的思考和想象空间,一如他给于画面中选定的标志形象骆驼,丰富且意味深长的内容。他的影响来自杜尚,而不是表面图式上
    更为接近的沃霍尔,像他一开始对艺术的学习态度一样——“主要是受想法上的一些影响,是走到对立面来看一些问题的。”

    面对从涂鸦到假封面,到雕塑,到喷绘的十多张顾磊克肖像,我更愿意了解周铁海究竟对这位西方朋友的友谊,他的身后是顾磊克两米高的头部特写,这是一张似乎没有隐私的表情——坦然、俊美、干净、略带羞涩,周铁海的描绘是感人和温暖的,对着这幅令人极为满意的画面,他说出了我以为最有价值的观念: 我想完整的观看。

    周铁海展览中的许多作品是从国外借回来的,他对自己作品的感情是怎样的——全部卖掉吗,还是留下自己喜欢的?

    别人想买你的作品,也是对你的一种肯定。我还是希望留下一些,以前没有这样的条件,现在有了,仍然很难做到,想想也没什么作品。

    周铁海的履历清白且骄傲,一个又一个的国际大展和个展的背后是一件件高质量的作品,在“另一种历史”展览开幕后的一周里,他轮番接待了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各路记者,回答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在送我出工作室的时候,在被打破的安静情绪下,他坦言说得太多了。我将他给的作品胸牌别在衣服上,上面是我喜欢的一句话——“VALE ARTE(再见吧,艺术!)”周铁海代表着中国当代艺术在眼下的最高水准之一,依然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不管他以前想证明的艺术容易说,抑或他今天认为艺术还是很难的,我们对他的解读都是刚刚开始,说不尽的周铁海就先说到这里吧,也“已经够了。”

    回程中,我改道南京将周铁海的个人画册呈现在毛焰的工作室台面,后者说:“在目前的中国,周铁海就是在观念的完整性上最彻底的艺术家。”这一点上,我也是相同的认识。

2006年4月22日晨(注:空格引文均为周铁海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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