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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政府主义的两种政权:谈张鼎的“龙争虎斗”

作者: Travis Jeppesen 2016-03-08

张鼎(出生于中国,1980年)本质上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力图开拓一个不受任何约束、连他自己也无法 控制其发展的空间,是张鼎近期作品中一脉相通的内在精神。传统上,人们认为 艺术家是自己的创作世界里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张鼎的做法则标志着与这种概 念的决裂,掀开故作高雅的帘布将真实的幕后大白于天下,意义重大。在张鼎的作 品中,观众无法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可知成为 了他创作过程中,甚至是最终构建的作品世界中最基本的部分 ——这些虚构的世 界从不同角度敏锐地评论着这个人类社会所占据的真实世界。

张鼎的装置。“开 幕”(2001)在艺术空间内建造了一个夜店的内部陈设。在当时的一个采访中,他 表示他的兴趣并不在于将项目定位为艺术,反而更希望观众将其看作一个真正的 派对,所以这里有夜店灯光、吧台、DJ、和舞池。同时,作品的标题对在艺术界周 周发生,再寻常不过的活动暗藏挖苦——在一些城市甚至每晚都在发生——这就是 艺术展开幕。艺术界人士往往抱怨开幕酒会仅仅是一个社交的机会而已,真的与 艺术作品或艺术家没太大关系:就是一个派对。同样,在“开幕”的背后没有艺术。 张鼎的意图并不拘泥于要将艺术品完全废除,以阐明开幕真正意味着什么。这种 姿态已经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十年就被布鲁克林嬉皮士们那副“去他的艺术,我们 跳舞吧”的做派玩烂了。相反的,张鼎希望设定一种艺术形式,在对郁滞的抵抗中 对狄奥尼索斯(酒神)与阿波罗(太阳神)同样青睐。艺术不是某样物体,而是酒醉神迷、放纵不羁、无比强烈的存在感;这种状态本身成为了艺术作品——也就是那 一刻的你,以及你周围的一切,前提是你有幸去了张鼎的项目并真正全身心投入 了体验的过程。

张鼎通过在上海桃浦当代艺术中心的项目“佛跳墙”进一步推进了这种 沉浸式批判的实践。该项目表面上是一场饕餮盛宴,但实际上可以看作一场对中 国新兴崛起的土豪阶层的拙劣模仿。佛跳墙这道名菜以其复杂的工艺著称,且有 诸多不同的做法版本,但基本上都包括至少六种肉类及鱼类食材,以及长达几天 的准备工作——根据其背后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神话故事,这道菜是如此香气四溢 令人神魂颠倒,以至于诱得信佛的僧徒也跳出寺院墙外吃上一口,把当初吃素的 誓言抛到九霄云外。张鼎聘请了大厨来准备他这个版本的佛跳墙(主要配料包括 鸭肉、猪肉、甲鱼、鱼肉、羊肉和鸡肉),之后在一个艺术空间招待各位受邀观众。 而艺术中心的空间也已被重新装修过,参考了国内为上流社会与高层人士打造的 新式宴会厅的经典庸俗设计。在入口处欢迎宾客的是一段录像投影,放映着食材 中六种动物的白色石膏塑像一个接一个在一片血海中爆炸的场景。

“佛跳墙”很好地反映了张鼎艺术实践核心思想中的沉浸式批判手法。与其仅仅 抱怨或责骂时代风气的堕落,倒不如邀请观众也一起参与进来,通过距离感来认 识——你身处一个画廊而不是传统的宴会厅里——一种全新的自我意识产生了。

张鼎的作品富于辨 证。一些比较传统,比如自我与社会的关系,另一些则相当新 颖。在2015年于伦敦ICA进行的项目“龙争虎斗”中,张鼎搭建了一个平台让东西 方两种流行文化互相对峙:东方的武术与西方的摇滚。项目的标题来自李小龙的 同名电影,该电影被视作李小龙的转型成功之作(这实至名归,遗憾的是李小龙却 没有机会在之后继续开创辉煌,他在电影拍摄完后不久就去世了)。对李小龙来说 更重要的,是通过电影让西方观众了解中国武学是如何从道家及佛教思想中撷取 重要的哲学概念再将之转化为武功招数的;在张鼎的表演装置中,类似的中西交 汇的想法也呼之欲出。
无政府主义精神也许是武术对张鼎最大的启发,同样,类似的精神也赋予了摇滚 乐生命。如果说武术是东方世界输出(通过李小龙)影响最大的流行文化,那么相对的西方输出就是摇滚乐。武术与摇滚应该从骨子里就很无政府主义,但两者却 都对其自家的形式法则相当遵守。重要的是,这些法则都分别形成于两种文化内 部,而不是某种外部力量乔装以权威的姿态强加的。因此,武术和摇滚乐本质都 是反权威的,正如本文开头所引用的张鼎在采访中的话。这也是为什么两者乍看 都是目无法纪的:因为他们不被权威左右,只遵循自己的法则,并且只有圈里人才 可以理解或去修改这些法则。

“龙争虎斗”在2015年10月持续进行了十三晚。第一次踏入ICA剧院的人也许会 以为这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科幻舞厅或是 超 级夜店。房间两侧的两个舞台几乎 被 与人等高的旋转 镜面装置完全 遮蔽。由张鼎和NTS电台协助选出,每晚都会由 不同的两支伦敦本地或周边的乐队或音乐人轮番上阵对弈,最终即兴合奏来结束 当晚的演出,同时还有现场声光特效工程师团队同步响应并强化每场演出的体验 效果。

很遗憾我只参与了两场演出,但两次截然不同的体验足以让我深刻体会到“龙争 虎斗”与生俱来的有时甚至是不顾后果的不可预见性。第一次看的是厄运金属乐队 Casual Sect和双人电音DJ组合Chrononautz的对阵。两者之间的合作相当 成功,人们随着音乐如痴如狂整夜劲舞。从这方面来说,除了由旋转镜面与灯光引 发的迷幻视效之外,现场与传统的夜店或音乐演出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场演出气氛则截然不同,氛围声音艺术家rosen和Rob Lye打造了一种朦胧 而更具冥想气氛的环境。整场演出的大部分时间里,观众都自发地席地而坐,神 游天外。我也和大家一样坐在舞台前,任由自己迷失在声效景观引发的超感体验 里,无边无际,没有时间或空间概念。在某个时刻,我盯着旋转的镜面出神,仿佛 跌入了时空的缝隙,进入一种“入定”的状态。镜面不断反射又折射着周围的人群 和颜色,扭曲的画面与错乱的方向感——很像电影《龙争虎斗》的最后一幕,李小龙 在镜面包围的密室里给邪恶的反派人物韩致命一击。镜子变成了武器,它们飞快 地旋转,完全失去了实用的功能,因为你连镜中的自己也无法看清。你试着在反光 中找自己,却只觉得目眩神迷、天旋地转。万事万物都在自身的罪恶中闪闪发光。 此刻,我想到了李小龙在电影中的台词,关于达到一种“无我”的禅宗境界。在旋 转的镜面中,自我幻化为无数个不计其数的自我,相当于没有自我。镜面在打散空 间的同时也成为了观众和舞台之间的屏障——除非你走到舞台后方,否则几乎无法 清晰的分辨表演者。但紧接着我又想起那些在西藏的佛寺里随处可见的转经筒, 上面刻满了自古被念 诵的经 文。拨动 转 经筒与念 经诵文有相同的效 果:修 积功德,消灾避难。在今天的俗世中,自我和其投射的多种倒影替代了灵性充当起空洞的替代品。在这儿,这种对于自我的倒影长久以来的渴望与追寻被无可非议地拒绝了。

武术与摇滚——作为张鼎作品中表面上最主要的指示对象—— 都无形存在于装置中。二十一世纪以来,摇滚乐已不再享有流行文化中霸主地位,而是分裂为各种流行或非流行的音乐类型;所以,张鼎对于装置的规划选择扩大到了像CasualSect和Chrononautz这类艺术家,从使用传统摇滚乐队组合架构,到囊括了电音与舞曲的DJ和声音艺术家,还包括更加氛围性及实验性的音乐采制人。在武术方面,除了引用自李小龙电影的项目名称和旋转镜面外并没有别的武打元素,房间两头音乐人之间的较量取代了实际的武斗。无形的存在,虚实之间——张鼎的装置清晰地呈现了李小龙在电影《龙争虎斗》的前段里提出的武术哲学。电影中,李小龙扮演了师父与徒弟的双重角色:作为师父,他教导学生“不要想。去感觉。”作为学生,他被师父告诫:“消灭幻影,就能消灭敌人的真身。”敌人只不过是他投射的幻象罢了。最终敌人在内部。换句话说,一个人在外部世界的敌人只不过是其内在暴力的表现罢了。这就是生存:消除边界,并为所有对立面的统一而斗争。

张鼎作品中制造的环境故意与社会架构保持距离,同时也始终指向它。这不仅仅是一种批判的手段,更是通过对方的化身将其颠覆。在每一个颠覆的意图背后蕴藏的是对消灭的可能性与渴望。不论对某件物体或是某个情境,进入其中的方法都是像寄生虫一样附着于上。寄生虫并不只会传播疾病,它也为宿主的身体注入新的生命力,即使这种生命力的意向性可能与宿主的身体 相排斥。作为一个出于好意的寄生虫,张鼎狡黠地故意撕开一些裂缝以曝露世界中腐败的结构。好吧,这么说可能听上去比实际上的消极。总之,张鼎的项目对观众来说总是乐趣无穷,往往作为参与者,像寄生虫似的,通过享受过程来催生作品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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