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骨,抛物线与卡拉OK
——对施勇近期作品的一次自圆其说似的展开
如果说,2002年之前,在我作品中对艺术现实的具体性表达还津津乐道的话,那么在这之后,我对诸如“欲望”、“幻觉”、“迷药”、“引力”、“表情”及“卡拉OK”等此类感性的词汇在作品中的反复运用却越来越有兴趣。基本上,它们构成了2002年至今我作品全部的表达主题。当然,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依然基于现实的理由,是对所谓全球化背景下另一种现实层面的再一次展开:一个在现实欲望推动下不断滋生的幻觉现实。也依然充满着双刃剑般的反讽。不同的是,它们不再大声喧哗,咄咄逼人,而是充满呓语,想入非非。 一开始,我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这种倾向的转变。现在回想起来,在2002年的互动网络作品《一次约会——你我爱情方程式》中就已经流露出了这种踪迹。在这件作品中,我是通过借助爱情故事的叙事方式来加以表现的。因为我发现,一方面在表层的叙事结构上,它们与我关注的“新形象”的生活现实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性,而另一方面,在内在对应关系上却完全相反:前者是冲动的,真实的;而后者是蓄意的,造假的。因此,我特别感性趣于通过对爱情叙事结构的外在性借用与内在性的篡改来诱发存在于现实之中的某种幻觉性张力:美丽的陷阱总比伤害好。并进而不动声色地来呈现一个浸泡在不断制造欲望,制造幻觉的“新形象”的现实。奇怪的是,那时我并没有自觉地意识到要将这种倾向作主动的全面性推进。虽然在这之后,间断性地也有类似倾向的作品时不时地冒出来,如2001年制作的数码合成摄影联画:《基调:70%红,20%黄,10%蓝》以及2002年早些时候制作的数码合成摄影系列《风景画廊NO.1——今晚有月亮》,《风景画廊NO.2——永远》等等,但基本上还没有自觉形成具体明晰的概念。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才真正意义上的提示并激活了存在于作品中的这种潜在性倾向,并使它们变得清晰与自觉。一天,在我居住的小区花园内,我看见了一户饲养宠物犬的主人为了叫唤他家的宠物犬回来,便把一根宠物骨对着那只宠物犬晃了几下,而那只正在玩耍的宠物犬见状后,便随即不顾一切地朝向宠物骨冲了过去。当时,我被这一幕景象迷住了,因为我分明感受到了由错觉造成的某种奇异的魅力:一个由“欲望”引发的幻觉,是如何又被欲望填满的那种魅力。我突然意识到它们就是我一直潜在性地企图表达但又不甚明了的那种角度的一次不折不扣的凸现。就这样,一根宠物骨成了我近期作品转变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2002年中期创作的雕塑装置《月色撩人》就是这种转变的真正开始。在这种转变之前,正如文章开头提示的那样,我的作品更多的是关于一种艺术政治话语的“身体意象”(通过国际间互联网络的选择来命名的“今日上海新形象”)在“交流现实”中的具体针对性。那时我感兴趣于通过对“身体意象”的具体切入来联击“交流现实”。因为,身体从来就不是中性的。他(她)们是社会组织化进程中的一种不可避免的隐喻。是政治,经济,文化,权力与利益等诸多话语重合的意象载体,既复杂又暧昧。所以在那一阶段,作为现实具体针对性的“新形象”在作品中的连续性表达,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在作品不断创作的过程中,我却越来越被某中荒诞性的力量所迷惑,因为在这个“交流现实”中,你能深切地感受到被某种奇异的力量不断推动着的,使我们无法逃逸的事实:无论你怀有何种愿望,在这里,不再有无辜者,只有共谋者。就象库哈斯说的那样:“我们是这个‘强迫变动’中的一份子。它们正在被不断滋生的幻觉一层层的包裹着,他们看上去很美好。那时,我下意识地萌生了试图从这种“交流现实”的具体性中撤退的念头。因为我隐约地对推动这种事实的荒诞性力量产生了兴趣:有些东西还没有被涉及被表达。这或许就是那个阶段时不时会有偏离角度作品出现的缘由。那时,我并没有太明确的意图,现在看来,那种隐约的需要被涉及被表达的即是关于“欲望”与“幻觉”,它们是近阶段作品倾向转变的根本性动机。 在第一件自觉性意义上的作品《月色撩人》中,我开始有意识地将身体的意象从原来整体性的信息中抽离出来,使他们的身份变得可疑而又模糊。仅仅截取身体局部,并通过对手脚的概念偷换与比例夸大的方式,将其置于某种“引力”之下,使你无法回避:他既站着,又趴着,被一根置于地面上的发着粉红色光芒的人造宠物骨深深地吸引着。在这根骨头内,正播放着你必须倾身贴近才能听见的如碎片般迷一样的声音(那是我从本次上海双年展酒会上录制的现场声音)。这件作品的意义在于我找到了使这种倾向的转变得以展开与深入的切入点——“一根宠物骨”。它的张力足以充分地表达我现在的观念与想法:它既是具体之物,一个实在的物体;又是一个幻觉之物,一个虚构的代名词,非常具体却无法企及。一方面概念清晰,而另一方面却又隐喻重重。 在广州,我创作了另一件录象环境装置《可以飞得更高》。这件作品的基本想法来自于我对抛物线的想象:比如,一根宠物骨抛向远处带着如彩虹般的弧线划过天空又落下。又比如一条线性指数带者如超音速飞机般的飞行弧度由电子屏的这一端划向那一端,就象想象与期待可以一次接着一次地重复。我把这种想象引申为二根分别由无数药盒与粉色霓虹灯构成的长约6米的弧线,它们上下平行地吊挂在天花板上。在它们的首端,同时吊挂着一只画面朝下的迷你显示屏。影像内容由如宠物般觅食与奔跑的一对局部的手以及淡化叠置的“新形象”在飞翔的二组形象组成。随着音乐的变化由慢至快、由慢镜头至快镜头的交替切换中进行着。在强引力的作用下(一种宠物骨意象的无形存在)呈现出一种如迷药般导致的幻觉景象:时而认真细心寻找目标,时而又快疾如飞充满斗志,一会儿是充满幻想,一会儿又突然如苍蝇般变得癫狂。在地上,我安置了二只红色充气床,观众在观看时,必须躺下。以这种观看方式来处理,是因为小时候乘凉,睡在躺椅中,仰望着满天繁星时的那种想入非非的经验。我认为这件作品非常适合于这种观看。 2002年年底,我在北京创作了我自认为比较满意的一件取名为《QQ 的幻想》的影像动感装置,所以取名为“QQ”这名字是它源于二种意思的幽默性合成。如同在北京的这个展览的主题:合成的现实。一个“Q”表示虚拟网上聊天方式,另一个“Q”则取自鲁迅笔下的那个阿Q,它们几乎完整地传达了这件作品的真实意图。 在这件作品中,影像的内容有二个部分,一个是被继续强化运用的如宠物姿势般的局部身体意象,另一个则是都市星空下闪烁着欲望光亮的直逼苍穹的建筑物穹顶,它们被暗示性地置于交替性的遥向呼应中。具体的影像画面是由通过局部身体意象的由慢至快,由快至疾速又突然间的嘎然而止的一系列动作来完成。在与之动作完全同步的器物碰撞与砸碎声中,它们混合着试探性的敲打,深思熟虑的盘算,暧昧性的抚摸,肆意妄为的挑逗,致命性的破坏,快感达至高潮的幻想及突然性的被摔醒。在装置的表现方式上,我利用现场过道,在其间垂挂了一张白色塑质薄膜。白色薄膜与四只吊挂下来的低频扬声器前后紧紧地贴住,影像投掷其上。声音是通过音频由低频扬声器进行传送,声音随着低频扬声器的强烈振动,使薄膜神经质颤栗起来。在这里,一种非常具体的,与动作节奏完全一致的声音及动感与另一种在影像画面中完全不触及物体的无中生有的虚拟性行为被我故意地叠置在了一起。如果在作品《可以飞得更高》中,局部身体意象是通过侧面的奔跑处理来表达某种幻觉式的欲望追求的话,那么在这件作品中,局部形象的动作则是被通过与观众的面对面方式来加以处理,在不断的动作行为中,他们显现了一种在欲望无法抵达时,必须予以自慰性补偿的那种卡拉OK式的快感,与现实有关又与现实无关。
施勇
2003.3 写于美伊战争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