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种人之外

60年一个甲子,对中国人来讲,时间是循环的。在同一个空间中,历史总在变化中重演。我们现在生活的空间也曾是先人活动游戏的场所。如今我们都用阳历来安排日程,好象2001年就比1900年的人多了些什么似的。不过有些中国人仍有同逝去的人一起分享现实快乐的习惯。所以作画的人呢?也愿意将古人当模特放在画中,当然对于如今的中国人,这些先人显得陌生又亲切。
邬一名是个愿意与古人为伍的人,按照我们传统对画家的介绍大概可以这样写:
邬一名,吴县香山人,幼多病孱弱,好古能书,长人物肖像,画多水墨淋漓,用笔率直生动,排刷制画,意在神似,人物丽服靓装,随时变改。
事实上他并不是个老夫子,也曾受过西画系统训练。他(红色下划部分可以不翻译。)所描绘的画面,大多有个古人摆着普斯站在那里,同时又有现代青年相伴左右,或重叠于古人。这两种人,一种是装整形正,另一种常赤膊上阵,两者互为主次照应。他将这两种人放在一起,铺上素色背景,及京剧式的简单道具,给人们一种新编舞台剧的感觉。
邬一名生于60年代中期,在改革开放后较自由的学术空气中求学,画风逐渐形成于90年代,也正是他生活的城市--上海的经济迅速发展的时期,这决非偶然。
自明中叶以来,与作者生活的同一地域里的,吴门、华亭、云间各派、还有扬州八怪、海派等各展身手。在长江三角洲这一带,五百年来,是中国绘画最繁荣的区域。这里的丘陵、平原及季风性气候孕育出灵性自然,和谐清新的风格。近代以来,西洋文化的涌入,也使得这里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前沿,更发展出兼容、务实、进取开放的现代个性。 这些丰富的人文传统,成为邬一名画里画外坚实的支撑。
在1997-2000的作品中,邬一名发展出这样一种结构,一方面是同一空间中两种人物的对立统一,另一方面是对多层渲染的空背景进行几何分隔,为了强调几何形对画面的控制,画面上又加上一层丝网印刷文字或者图案,画面的结构统一于水墨的渲染,以及对色素的微妙控制。
观看他的画,最引我注意的是,形象的边缘,两种形象都有似是而非的外轮廓,好像作画者有意画了以后又擦掉了许多细节。观察的眼光常纠缠在形象的搜索中,尽管有大块的底色空白可以休息,但人物和空间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一些飞泼的笔触和墨色,极淡的把背景和人物融在一起,让您的眼光从背景又转向了人物。这些自由笔触形成的主体,加上十数层渲染的背景,让您产生微微的紧张,最后画面被有明显色彩倾向的几何色块所笼罩。仔细观察会发现许多色彩隐匿其中,而这一切又都控制在水墨混沌之中。
在所有这些形式变化的努力之中,最引人入胜的是模糊,在印刷科技极度发达的今天,人们的注意力,常被引导到毫无意义的精确细节中去。事实上高清晰度的细节,未必带来更完善的整体。邬一名用这种模糊创造出一种空间,让我们对极度贫乏的现代形象有一种更深的体会。
整体来讲,邬一名的画面既有传统的面貌,又有现代感官刺激的效果,既有对古人精神世界的推崇,同时描绘了现代人无可奈何的生活态度。
有时画面中会给人一种歌舞升平的印象,这让人容易产生疑问:"真是这样吗?",画者这样回答:"这,看上去很美"。其实呢?!
邬一名的近作《太黑了》,以及十连画《第二次出演》,有些明显的变化,以前形成画面的几何结构放弃了,甚至层次丰富的色彩也放弃了,但每一组作品,系列性更强了。有些静止的画面,十张之间仅有极少的差异,另一些较活跃的画面,人物都像漂浮在真空里一般。从表现上看,水墨的效果仍占主导地位,这是否预示了他对中国传统的又一次"进攻"呢。我问过他,他回答说:"古人那里我是无法进入了,只有多观注年青人。古人是我的养份,而不是我针对的"。在我看来,他想表达的是既对传统有深沉的迷恋,也无法回避现实世界的混乱。
就像他画里所写的:"太黑了,往哪里走呢。"我想在这团浓黑的墨里,只有往内心深处走吧。

汤光明
2001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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