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友涵的风景
赵川
(一)
在我看来尤为可贵,和值得一谈的是,已取得相当成就的余友涵,仍然孜孜以求地在找更贴切的表达方式,以艺术语言,与不断变化的世景应对。 这是一种搏弈精神。如果说世事如棋,余友涵的搏弈,带点知识份子气和他性格里的不安份气质。说其可贵,因为在当下更年轻一代的艺术生产中,这种应对或是缺乏,或是暧昧,或转而成了艺术名义下的玩世不恭。而余友涵仍然敏感着,并态度认真。
(二)
在物质及其讯息充斥的上海和当今中国,四周都是急了往更加物质化、便利化社会跃进的景象;以及纷纷扬扬,大家早已迫切起来的心情。在上世纪中国85美术新潮和90年代政治波普等艺术演进中,余友涵都是一位影响到中国当代艺术史的先锋人物。他一系列的抽象“圆”,和以毛泽东为主题的绘画,以鲜明的图式,表现了对中国大半世纪以来文化史的个人看法。这位一直在绘画创作中寻找现实意义,表达自己社会见解的画家,到了接近“知天命”的年龄,是什么精神感召,会让他突然回归田园,去画风景?他的〈沂蒙山〉系列,有接近世外桃源的意趣。 第一次看到这组画,在余友涵的画室里。画室也是他家的一部份,并不很大,所以这些画就显得大,站在面前好像置身其中。当时比较明确的一个感觉,是画里有股神秘的感情和力量扑面而来。那不是宽泛的山村乡野情趣,是有什么,确确实实打动了余友涵,让他用多年研究画面和形式的心得,将这些情感转种到画面上,由它们生长和漫延……画上的山景忽而清甜,忽而沉重;天气忽而明媚忽而阴晦莫测。几幅画的散点透视,暗示出复杂和未可知晓……还有突兀、难以回避的年轻女性头像,或不愿更多刻画、模糊面容的男孩…… 这位年近六十,对人生有丰厚体验的人,他是记忆童年、青春的纯朴和情欲的迷茫吗?是意识到它们在身边流逝或被毁,却仍旧真实地存在远方吗?或者,这样说是否过于文学。但在我来看,这就是些充满心理暗示的魔幻画面。更顽强的生命力在涂画过程中来到身边,既提了问题,也完成了答案。这组有画家在里面的风景,是精神还乡式的成熟追忆。 我以为在一个弥足珍贵的瞬间,余友涵从城市的纷乱中脱身,他是回到了更为可靠、不甚变化的土地和情感──那里像是家园。在那里,他更痛感一些遭毁,一些留存。
(三)
对于余友涵这样一位带了搏弈精神的艺术家,当这些画从私人空间里搬出,面对公众,这成了一步怎样的棋?为了这一阶段的画,余友涵说“….80前杜象用小便器向艺术宣战,我理解他反对的是艺术的狭隘,今天新的狭隘又形成了。艺术的可贵之处是自由,我有权作出选择。”他的敏锐态度,涉及了这些画的根本动机。他为了去平衡显然已经失衡的价值尺度,贴近土地和传统,举笔画这些风景。然而,在画面上,余友涵遇到的却是他自己,和暗藏不住的生命力,这才是画里最精彩和感动人的地方。 真情实感的涌动,使带了风景意味的画没有成为图式或观念符号。在有余友涵的风景里,他的对手成了自己。我们窥视到一个沉着的思考者,和自己生命历程对弈。他的画技,到这时已臻至完美,所以一步一步总是惊心动魄。
2004-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