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菲
12月23日下午,“中国当代艺术收藏展系列”之“余友涵”回顾展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展出,这是艺术家余友涵迄今为止规模最大、内容最为全面的回顾展,展览呈现绘画、手稿和文献,共两百余件,涵盖早期抽象、“圆”系列、“啊!我们”系列和“沂蒙山”系列等,二十余件近年新作也悉数展示。
余友涵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1973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曾任教于上海工艺美术学校。其早年以自学为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展多元化的创作方向,如以“圆”开始其早期的抽象创作,对八十年代日常物——如自行车、热水瓶等的描绘等。八十年代末,余友涵以一系“毛”形象的政治波普作品,逐渐奠定了自己早期的创作风格。他曾说,在自己的创作从“构成”走来,曾深入研习塞尚、米罗、美国色域派等艺术家的作品。
1992年-1993年,余友涵参展“后八九香港中国现代艺术展”和“第四十五届威尼斯双年展”等国际大展,他的政治波普作品在海外首次得到全面关注,不过,他却要摘下“波普艺术家”的标签,仅认为那是一段“属于他的青春回忆”,余友涵曾言:“我很珍惜那个时代,同时对那个怀有更多的反思与批判的情绪。我认为波普绘画,应该属于人民的历史,是活着历史绘画。”
结束政治波普创作后,余友涵开始创作“啊!我们”系列。该系列主要集中于90年代下半叶和00年代初。这些作品往往出现大量的人物画廊,他们以或平铺、或填充的方式充满整块画布。在创作这批作品前,余友涵先在杂志、书籍上剪下很多人物画像,那些人物穿越时代、跨越性别和职业(有古代雕塑、秦始皇兵马俑、近代旗袍女性等),俨然是一幅幅生机勃勃的众生图。1999年,余友涵曾提到“啊!我们”的初衷:“我的眼睛,不管睁开还是闭上,我看见的都是人,我们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对于他们,我集中了我所有的理解于感觉,我耗尽了我的过去并将耗去我的将来;对于他们,我体验着恨与爱。他们,不,应该说是我们,是我们在我心中,我的脑中,我的眼中。”
画完人民、再画土地。2002年夏天,他与同事到沂蒙山进行写生基地的考察,最终回到上海完成了“沂蒙山”系列。早年,余友涵对上海法租界和嘉定等地进行实景写生,而“沂蒙山”系列,则是习惯城市生活的他,表达对自然乡野的朴实情怀。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展示了余友涵近年创作的20多件作品,他的思绪离开陆地,冲向宇宙,作品描绘了他“不知道的领域”。余友涵告诉雅昌艺术网:“我画这些作品时像开了一个宇宙飞船在太空遨游一样的。今天,我看了别人给我新闻,美国上月球的宇航员好像有几百个,但现在政府不再在宇航员登月后,发任何公告‘我们在月球上发现什么’了。我觉得,这些作品,就是描绘我一个完全不知道的领域。”
看到这里,我们来看几张作品,梳理余友涵几十年来的创作路径。这些作品显然无法描绘他创作的全部,然而我们仍然能从中看到艺术家艺术风貌的变化,以及时代的变迁。
早期抽象和“圆” 系列
“圆”系列主要用点、线作笔法。艺术家多次提到老子对自己创作“圆”的启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尽管余友涵的创作风格在不同时间阶段有清晰的转向,但“圆”系列始终未曾间断,近来创作的“圆”系列更是尝试了新的技法,主题上呈现出对未知的探索。
政治波普:属于人民的历史
早于80年代末期,余友涵就开始转向波普系列,这和当时思潮涌现、社会变迁相关。处于那个时代的余友涵,发现他曾寄以内审情感的抽象“圆”系列脱离了不断前进的社会,所以他必须从之前的“象牙塔”里走出来。也正是那时,他买到了一本《波普艺术(Pop Art)》的书,了解到安迪·沃霍尔与理查德·汉密尔顿的波普艺术,他发现这种创新、具象、幽默,且具有强烈视觉感的艺术风格更适合变化中的社会。
“啊!我们”系列
“啊!我们”系列出现在“毛”系列之后,对于这次转向,艺术家自述画的是“既是一生中日日夜夜的情感所系,也是唯恐躲避不远的人群”。值得注意的是,兵马俑的形象始终显露于这些画作中。冯原在《“时代之俑”与余友涵的“记忆之宫”》中提到:“余友涵所创造‘时代之俑’的意图,只是用他们的人形符号来标记过去的时代,这一存在于人的记忆中的时间关系,借助于他们的符号之形而被再度激活。这些‘啊,我们’,啊,他们,其实是在为那个创造了他们的时代招魂。”
“沂蒙山”系列
对于“沂蒙山”系列,余友涵曾说:“画了人民之后,再画土地,这是自然的事。”
对话余友涵
雅昌艺术网:您这次展览有20多件近几年的新作,尺幅很大,能和我们聊聊创作经过吗?
余友涵:说实话,我画这些作品时像开了一个宇宙飞船在太空遨游一样的。即使是宇宙一角,也不是很小的地方,一个小石头也有好几个地球那么大。宇宙中有多少星球,我也不知道。今天,我看了别人给我新闻,美国上月球的宇航员有几百个,但现在政府不再发任何公告“我们在月球上发现什么”了。我觉得这些作品,就是描绘我一个完全不知道的领域。
雅昌艺术网:能否谈谈您早期学画经历?
余友涵:我最早画画都是自学的。小时候,我的邻居是范纪曼先生,范老师儿子比我大三岁,我是和他儿子玩的。有一次,他儿子拿出一本很大的白色封面的、外面是一层塑料玻璃罩着的书,是毕加索的画册,里面有很全的《战争与和平》的各种文献,其中铅笔、钢笔的人形线条都收录在书里。我和他儿子说,这很贵的吧,他说很贵的,要100块,是在范老从图书馆买的,当时学校都舍不得买那么贵的书。
不过,范老师五十年代就被关进去了,我和他的交往很少,但是记得他房间有很多自己的画,都是印象派、野兽派之类的作品。他儿子有一次整理了二十多张,叫我去拍照,我拍好了以后能给的都给他了,但我自己电脑里面珍藏着,舍不得弄掉。简单地说,那算是我小时候美术的启蒙之一,范老和关良、刘海粟等老一辈艺术家在礼拜天聚在一起。
后来,我十几岁就参军了,在部队里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我一般很早就醒过来了,就拿着速写本,今天画你,明天画他,后天画他。有时他们还在睡觉,我就画一个简单的动态写生;有时候别人醒过来了,我就叫他坐起来,最多给我半小时,我给他画一个头像。当时就是用这种办法自学的。
参军回来以后,我是1965年考入中央工艺美院的,不过1966年就“文革”了,所以到头来就只上了一年课,我上的是陶瓷系。我选陶瓷系的原因是因为中国陶瓷历史比较久,从秦汉一直到唐隋至今。我想,别的艺术都是外来的,学陶瓷总能学到自己国家的艺术观点。
我们那时出示校徽和学生证是可以免费进故宫的,人家一看,“工艺的啊,进去吧进去吧”,这是我们学校学生最好的优待。一般是礼拜天,班主任带我们一起去看的,她会一个一个阶段告诉我们。后来有一门课是“陶瓷造型”,总之,学到的东西很悠闲,但不是说完全没有。
雅昌艺术网:八零年代您开始创作抽象画,是什么契机开始有这样的转向?
余友涵:我很难用一句话讲出来说“哦,就是这个原因(才画的)。”我自己也讲不出来。有一次,我们去我们学校老师家看到一件作品,我说这是什么,他说是抽象画,我说抽象画什么意思?他回,就是你平时看到具象的东西都没有了,就是线条、色块、黑白,你说这是画,同意的,你说这不是画,也同意的。这有一种玩的趣味的,你要玩二十张、五十张以后,你会有几张喜欢的,几张不喜欢的,那水平就拉开了,有些东西就是你创造出来的,里面有“艺术”两个字了。抽象画总体上来说,有一种和谐性,作品的内部、方块、色彩、点面之间,有内部的联系。我常和学生说,你喜欢,你就多画,多画就喜欢了。
到了中期以后,我的抽象画就是一条、一点、一条、一点,这大概得益于我好几年从吴昌硕的篆字上得到启发。我对此学习了至少两年,后来的线条就比较老练比较润泽。当然这是比较表面的东西,比较内里的原因是受到老子《道德经》的影响。
雅昌艺术网:八十年代末期,您开始创作政治波普,当时除了受到时代的影像,有哪些个人内里的变化导致您创作的转向?
余友涵: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开始大力发展经济,连新华书店都要开始卖羊毛衫做生意了,这些急速发展的商业业态不是我喜欢的,因为经济往前走了,人的内心往后倒退。每个商店看住钱,钱高了人就开心,我觉得不太对。所以打算画一点东西,推动一下,那时候学校里面年轻人都想做“栋梁”,不是说做领导人,而是做出点东西推动一下。就是在这样的层面下开始波普的。
我第一张花的毛主席是天安门下的毛主席,我在学校里面画的。我画的毛主席的创作都是很正面的,很多人物原型是根据新闻图片来的,这些作品都挺好的,我说的“好”,是指都是很尊敬的,颜色也是比较鲜艳的。后来我画了美国大众偶像惠特尼,一方面她在美国非常有名,另一方面中国在逐渐向世界打开。
雅昌艺术网:本次展览里展示了2007年的抽象画《抽象五联图》,当时回顾抽象的原因是什么?
余友涵:回归抽象的原因,是和一些策展人有关,比如要做一个抽象群展,找到我,我说我已经不画了,他说你不画怎么行呢?所以我后来拿出了一些纸本作品。
雅昌艺术网:您除了绘画的造诣,也涉足过一些乐器?
余友涵:我有一个阶段学大提琴,那时候已经48岁了。我那时候血压高了,想找个事活动活动,其实相反,因为手臂蛮紧张了。我后来只学了一年。我学下来以后知道每天至少拉两小时,才能比昨天有一点点的长进,后来因为准备去威尼斯,所以就中断了。
雅昌艺术网:如何看待如今机会很多的艺术市场?
余友涵:其实我卖了一张画后,也会有“可惜”的感觉。尽管现在有市场了,但我其实生活和以前没有差别。
雅昌艺术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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