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往依赖材料和陈述框架，以及使用象征性和寓意手法的艺术作品的构建方式不同，生物艺术是个全新的领域，它是运用生物材料，依据基因编辑的写作方法，讲述一个核酸分子的故事。由于起步晚、作品少、评述少、从事艺术创作的群体少，生物艺术还没有进入史学的视野，史书中还查阅不到相关的文字。这也许还有别的原因，那是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事物，表观怪异，构建方式离谱，人们还无法认识，将其放在哪个领域言说还不清楚。这是题外话。

定义与界限

作为新事物，生物艺术将引发出许多新的问题，其中人们最想知道的是它的定义是什么，界限在哪里，它涉及到的伦理问题如何解决等。从严格意义上说，生物艺术起步的背景来自20世纪50年代的分子生物学的实验和研究，或者说没有分子生物学，就没有生物艺术，这就为给出“生物艺术定义”和划定“生物艺术界限”确立了语言陈述的框架，即生物艺术是基因层面的文化搭建，是一种认知方式，是一种文化形态的构建方式。这是基因组结构和基因功能表达提供给我们的思想认识。维基百科从物质的层面、材料的角度给出的定义是值得商榷的。艺术家提出的方案和实施方法应该基于对生命科学的深度理解，而不是对生物科技的简单利用。

关于基因的思考

我们知道在长长的基因组链条上，能够找到定位的基因并不多，只占总数的2％，98％是基因与基因之间的空白。早先科学家将这些空白称之为垃圾或错误，它们被认为是古老基因的残留物或病毒残骸，后来发现这些垃圾或者说杂物也并非一无是处，它们也参与基因的转录和翻译。我将这些空白看作是“基因组的暗物质”，是一些没有被编码的、杂七杂八的DNA序列。如果我们能够对其进行鉴定，将这些所谓的“沉默基因”激活，给它们编码、组建句型，而不仅仅是让它们参与表达，这将给基因组的结构和基因功能带来根本性的改变。DNA双螺旋是由碱基维系的结构，它将两条旋臂连接在一起。碱基有四种，它们是腺嘌呤、尿嘧啶、胞嘧啶和鸟嘌呤，分别由A、T、C、G四个字母表示，四个碱基按照严格的语法规则进行配对来搭建双螺旋。DNA 双螺旋上的碱基互补配对具有极其重要的生物学意义，它是基因表达的分子基础，是生命书写的标准句型。

1992年，人类成功复制能够表达含有人造碱基的DNA。2014年，含有人造碱基dNAM和D5SICS的DNA在生命体中复制成功。生命从A、T、C、G四个字母的书写增加到六个字母，天知道将会创造出多少新词汇。如果我们能够修改翻译，即修改RNA，使RNA有能力识别人造碱基，并将其纳入信息系统，实现基因表达，这会给生物艺术创作带来无限的可能性。基因既是一个交换单位、突变单位，又是一个功能单位，替换一段核苷酸序列或移动一下阅读框架都会改变一个生物整体的书写方式。

基因编辑与基因剪接

20世纪90年代初问世的CRISPR-CAS9，作为基因编辑的工具，可以修改几乎所有生物的DNA。目前各国科学家还在不断地改进基因编辑工具。基因编辑改变的是分子序列，基因剪接改变的是分子本身的结构，方法不同，但都能使基因产物获得新的结构和功能。剪接是转录初始阶段的事件，同一基因由于剪接方式不同会得到不同的mRNA和蛋白质产物。编辑是一种转录后的修饰现象，它包括碱基的插入缺失和核苷酸的替换。基因编辑通过改变转录产物的信息特征，导致编码蛋白质的氨基酸序列的改变，密码子含义的改变以及由于基因位置的移动造成整个阅读框架的改变而改变基因产物。

当下，生物艺术创作方法还处在基因编辑和基因剪接阶段，走到人造基因组这一步的条件还不具备。作品《涂抹》2便是利用CRISPR-cas9编辑工具，将Tb1和Tu1两个基因敲除后所构建的玉米性状。基因编辑的使用方法很多，可以对DNA片段进行删除、插入、反转、重复和易位等。艺术家可根据方案的需要作出选择。

基因伦理

关于基因伦理问题，先讲一个案例。20世纪末英国政府邀请牛津大学哲学教授沃诺克（M. Warnock）组建一个多学科委员会，研究生殖和胚胎管理的伦理和法律问题。依据胚胎学研究的成果，提出以14天为界限的建议，即14天之前的早期胚胎可以作为研究材料使用，14天以后的胚胎则禁止使用，理由是14天之前的胚胎还没有出现原胚条，还不能构成伦理的主体。这个建议被英国国会所接受，成为英国支持胚胎干细胞研究的立法依据。

在这个案例中，我们没有看到原胚条与伦理主体之间的必然联系，委员会没有给出可靠的科学依据。英国国会认可委员会的建议，是出于价值的考量。现代科学、生物技术从来就是以推进人类的健康长寿和提高人类的幸福指数为出发点和归宿的。伦理的判断和选择是价值理念驱动的结果。

生物艺术没有实用价值，不属于价值领域探讨的问题，与伦理不构成直接关联。伦理不应该成为生物艺术创作的障碍。有意味的是美国亚特兰大的埃莫里大学的实验室已经发现了伦理在基因层面的物质基础。伦理的判断和选择有可能由“基因表达”决定的。

上海，2017年